“啪”,引起他注意的小小的声响,是柜台里的那只埙破碎的声音。
陆谷风推了推眼镜,“以埙声来感应亡灵吗,这倒是有趣”。
“埙?”苏守一疑惑的看着莫甜。
莫甜看着苏守一的眼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埙。以埙声来感应亡灵,传达自己的情绪。本来这一方法多用来引渡那些枉死的人,是很早就流传下来的一首曲子。可是姓林的吹的不准”。
不准?音乐白痴苏守一表示不解,在他听起来那些乐器就是声音不一样,要让他明白所谓音准和音阶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显然是太强人所难了。
“诶呀你就当是他吹错了,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真是麻烦诶!反正你只要知道姓林的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再说了——”
莫甜望向窗口,秋冬的天向来暗的早,现在已是黑了大半,太阳还剩下最后的一丝光亮,不情不愿的向这个世界昭告着自己的存在。再过不久,就连这最后一丝的光亮也会被浓稠的夜色所掩盖。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将在这夜幕的笼盖之下滋生,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奏出他们以生命为代价所演绎的交响曲。
真是有趣啊那副场景,自己本来也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才对。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该死!!!”方芳一手捶在面前的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桌面的震动所波及,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杯腹没能起到定海针的作用,杯身晃了晃,终于跌倒在桌面上,滚了滚,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啪”的清脆的声响。
简直就像是摔在她的心口一样。
“C大的那个校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出事!!!”
楚和和陶华已经赶了过去,吴中曲此刻下落不明,莫甜不是负责这个的,苏守一又是个才加入没多久的实习生,监灵处在云澜市的人本就不多这一下出了大事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C大的学生被紧急集中,没有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像赶羊一样被赶上了早已在原地等候多时的地铁。等在那里的地铁不止一辆,也得亏七号线不是什么人流量大的线,C大又是这条线的终点站,地铁方面紧急调控,只为了把此刻在学校里的人们尽快送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许岳拉着自己的女朋友,防止她被此刻拥挤的人群撞到,好容易挤上了地铁,却仍是一副沙丁鱼罐头的景象。
许舍长开始担心起自己另两位舍友,陆谷风的手机关机,苏守一不在服务区,他想当个有责任心的好舍长怎么就这么难!
怀里女孩的身体在害怕的颤抖着,许岳低下头,安慰起了自己女友:“好了,没事的,我有我在你身边呢……”
学校里此刻已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所笼罩,黑气和浓稠的暮色混合在了一起,哪怕路边的灯仍然在这黑气里发着盈盈的暖光,可那点光明是在是太渺小了,在这吞噬一起的黑暗里实在是显得无济于事,甚至还给其增添了几分可怖的阴寒。
这副景象怎么都是在诉说着不祥。
让人遍体生寒的不祥。
洛芷伶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叹了口气。
学校里的人已被尽数驱散,这死气对那些流浪的动物来说并没有影响。
死气,到处都是浓重的死气。这死气在她的眼前如地毯般陈铺开来,最初只是薄薄的一层,堪堪到她的脚踝,很快,最初的呼朋引伴得到了回应,死气像被人加了什么促进反应的催化剂,如烤箱里的蛋糕一般蓬发了起来,大量的死气充斥满了她的口鼻,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其中。
“真是难闻的味道,”洛芷伶露出了冷笑,“当年做出这事的那个人还真是恶心!”
耳畔隐有金戈之声响起。
她抬头,出现在眼前的军队已然是不可能在这个鲜活的人世里所出现的东西。
身体大半被裹于发锈的铠甲中,露出的一张脸上的肉已是掉了大半,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和无边的漆黑,有些肉还没腐烂干净,肉眼可见的蛆虫穿梭于其中,叫人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出那股浓烈的恶臭。
就连他们座下的马也只剩下了一副白净如雪的骨架。
亡灵骑士团,不知道这些骑士们和她的阴兵比起来,哪个更能打些呢?
洛芷伶凭空捏出了一纸生铁所制的阴兵令。那令牌似乎比此刻笼罩于学校里的死气要更为阴冷,带着死者的气息,像是一张不讨喜的邀请函。
她早就该猜到,林叔在那些个日里所吹的所谓安灵镇魂的引渡曲全是他妈的扯淡!
被楚和带回来的人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一张脸□□在外,面相白净,五官平淡无奇。在山上和他们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活得像是不存在,总是安安静静的,从不张扬自己的存在,该做什么就去做,做得好到你挑不出毛病,却也不值得刻意去表扬的地步。
直到那一天。
老师不知道怎么的,抱起他最珍爱的那张琴,说着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之类的话下了山。
不久后,陶华为老师点起的那盏长明灯,灭了。三儿当时就有点失控,她和陶华废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冷静下来,陶华一直在那里强调说不定老师只是遇上了什么事而已,毕竟那可是他们的老师啊。
然后林叔来了,安静的走到屋里,身上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他跪在地上朝他们磕了个响头。
他说:“我是个可耻的逃兵,在危难之时弃我的同袍们而去。我愿意付出我的性命,成为被拘束在这里的封印,奏镇魂之曲,行引渡之职”。
蛮族的首领为求长生,发动了惨无人道的战争,他用来祈求上天的祭品就是战场上无辜战士们的骨血和执念。
何其可怕的阵。
怨念转为了死气,那位蛮族首领的后生所过已不得而知,只剩下这无边的怨念转为了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死气。凡踏入者,只有一死。
白衣琴师以身为饵,奏七七四十九天之曲,到了死气消散之时,人们只在琴师所在的地方找到了一张无弦琴。
死气暂时被镇压,只缺一个封印。
林叔就是最后的那个封印。
他选择了以此为家,以守死去将士们的魂灵。
是谓“守灵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好像有点长,全文大概还有两个大章节这样子,嗝儿,想开新坑,新坑的设定我都做完了
感觉自己以前写的有点碎,这章换了个写法
第19章 守灵人(十)
洛芷伶看到林叔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喜欢。没有什么道理,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楚和带回来的人,说是老师嘱咐好要照顾着的,哦对了,那时候的楚和还不叫这个名字,至于叫什么呢,她早就已经忘了,只因为是老师的第三个弟子,所以她和陶华一直叫他三儿。刚开始这么叫的时候半大点的孩子还不乐意,问他叫什么名字,却又支支吾吾个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师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说他会给孩子一个好的名字,在那之前就请安心的待在自己身边吧。
孩子点了点头,不知何时飞上了脸的红霞依旧未消退。
至于楚和,这是他之后的名字了,自从老师死了之后三儿整个人就变了。极力的模仿着老师的一言一行,改掉自己原本暴躁易怒的脾气,以虚假的温柔来回应这个世界对他的期待。
那种温柔,冷到让她害怕,说是温柔,还不如说是完全置身于冷漠比较好。
至于林叔,她本来就不想对这个人多加回忆,那种与生俱来的厌恶,不需要什么解释的理由,通俗点来说也可以称做所谓“八字不合”。
他们本就住在山上,山下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与他们无关的。
日子就像死水一样平静,但有家人在身边,这样的日子反倒也不坏。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
只是不知道出门的四师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楚和听从老师的话把林叔带回来就已经是打破了这死水般的平静,更别提后来这死水又被人彻底搅动了一番,沉在湖里最深处的那块能安定一切的石头也从此消失不见了。
洛芷伶抬起头,面前的黑雾不知何时已消散了个干净,陆谷风站在她面前,身影被暖和的灯光所笼罩,整个人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温暖,虚幻得不像活人。
如果忽略他现在的狼狈的话。
她倒是早忘了四师弟当年捅下的娄子,现在这么一看倒也是能理解了。
“干什么去了?”她开口问道,抬起手来随意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反正有阴兵保护,自己也不需要担心什么,最多就是拖延时间阻挡那些鬼东西不要离开学校罢了。
她也只是在问陆谷风动作怎么这么慢而已。
陆谷风现在的样子根本称不上好。头发凌乱,本来就是自然卷的头发现在看起来卷的更厉害了,根本头上长出了一群又一群的圆圈,穿在身上的外套已不知去了哪,此刻就穿着一件打底的黑衬衫,身上多处挂了彩,裤子也破成了条标准的破洞裤,左脸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往外渗着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