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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鸦 (黑色粉底我的嫁)


  突然灵光一闪,陆琛意识到这些乌鸦或许根本不会结成鸦阵,它们现在和田地里的蝗虫差不多,没有什么包抄声东击西的头脑,只知道团在一起一拥而上,而且对于每一只乌鸦而言,彼此都是竞争对手。想到这一点,陆琛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白崖寨’的木牌坊就出现在眼前,他离着还有三四尺时就用力一跃,单脚踩在牌匾之上。站在高处的他,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果然鸦群中有部分乌鸦在互相啄食。
  看见目标的乌鸦加快速度朝着自己飞来,陆琛凝神聚气,在最佳攻击范围将长剑从下至上划出一大道圆弧,他几乎倾注一半的真气在这一掷,半空中亮光一闪,这一会的乌鸦不再是幻化出来的,飞在最前面的乌鸦被那光线一照,如同被灼伤一般尖叫着掉落下去,那道剑风力道丝毫不减,直直地闯入鸦群,被他硬生生劈成两瓣。
  没有等乌鸦再聚集起来,陆琛已经一跃而上,手腕反复翻飞旋转,在空中积聚起一道气盾,他借力朝前一冲,凭着圆盾护体冲进了支离破碎的鸦群,突然而至的外来者让乌鸦们仓皇逃窜,陆琛眼疾手快,一沉气口中念念有词,霎时荧光大作,围在他周围的护盾扩散开来,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在湖面上激起千层涟漪,乌鸦们拼命想要接近他,却在触碰到这护盾时痛苦地大叫,一波又一波,无数乌鸦被打翻在地。
  陆琛瞧准时机,用手抓住树干固定住自己下落的身体,如同倒挂弯勾,他的另一只手挥舞太乙剑,剑身‘呼呼’作响,大有横扫千军之势,而不断涌上来的乌鸦如同顺风扫叶被劈得鸡飞狗跳。陆琛脚下用力蹬在后面的树干上,如紫燕穿林闪身冲进鸦群,他几乎是与乌鸦鸟喙里的利齿贴面擦过,那只乌鸦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凶恶、渴望和恐惧,他双袖上舞,利剑从一人一鸟之间的缝隙挤过,在头顶画出一道圆月,大喝一声,剑波所到之处片羽不留。
  等他重新落在地上时,已经铺了一地乌鸦的尸体,而剩余的残兵败将忌惮他手中的剑,哀鸣着在空中盘旋。陆琛没有犹豫,一转身就朝山下飞跃而去。这些乌鸦突然发狂并非偶然,段先生最后说了一句‘桑木’,可是他所知道的桑木拆鸦人拆鸦时用自己的为引形成的桑木之气,而现在能让万鸦齐鸣的桑木之气该是如何强大的拆鸦人才能做到的?
  临近黄昏之时,天空的一边像被火烧过一般艳丽,另一边却被吞没了所有的色彩,黑不见底,路程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较劲,又似乎是一直猛兽正在觉醒,所有东西都躁动不安,等待着,害怕着。忽然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自己脑后传来,陆琛整个神经都绷紧,一转身却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是那只带自己进入白崖寨的乌鸦。陆琛不敢放松警惕,手依然紧握着剑,但那只小乌鸦没有要攻击他意识,只是拼命的扇动翅膀,胸前的那撮白毛上下抖动着,陆琛忽然上前一步,刚一伸手,那只乌鸦就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掌心,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里一落千丈,他叫什么?陆琛试探着叫出来
  “松果?”
  松果黑漆漆的眼珠里泪光闪闪,顺着羽毛滑落在胸前,陆琛只觉得刺目,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但是松果舞动翅膀的力气越来越小,很快就耷拉在身体的两侧,小小的鸟嘴一张一合,但是此时他已经不能再说一句话。明明那么胖,捧在手心却轻若无骨,明明那么小却还要古灵精怪地与自己搭话,陆琛有些无措,他能看见生命正从自己手里的身体里流逝,一点一点,钻心剜骨。他移开一只手,在嘴里用力一咬,破开一个口子,血滴从伤口滴出来,他把手指递在松果的嘴边,它却撇开了头。
  陆琛觉得它在笑,笑自己能记住它的名字,笑自己愿意救它,可是不住颤抖的身体和逐渐失去光泽的羽毛都在预示着死亡,它太弱小了,甚至没有幻化成人形的能力,即使这桑木之气并不是直接针对它的,但是一旦被波及到就必死无疑。他听见松果在手心哀鸣了一声,随后就没了动静。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陆琛眼前一暗,太阳的最后一个缺口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所有的余晖都被黑暗吞并,三足金乌完成了自己从东到西的使命,回到了桑木之上,等待着下一次的迁徙。可是下一次在哪里?吞噬白日的怪兽终于苏醒过来,仰天长啸,黑夜是它的主场,这世上再没有它的敌人。
  黑暗中的白崖寨暗影绰绰,陆琛任由狂风在自己的身旁呼啸,举着手,不知在看什么。它死了啊,就这样吗?死亡是这么简单吗?还是它的死亡是如此微不足道?它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有一个可爱的名字,有一个废弃的松鼠洞,怀揣着无限的好奇和希望,无忧无虑,为什么就这样被剥夺了再次看见日出的权利?
  滚热的液体滴落在陆琛的手背上,他怔怔地将松果埋在一颗松树底下。他忽然想起,松果的那个松鼠洞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了?那伋川呢?伋川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秘密吗?那些秘密是不是也永远被埋葬在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里了?他们为什么要死?是因为自己吗?还是所谓的正义?这难道不是无用之功吗?拯救所有人的第一步是牺牲所有人的其中一个,这一个该死,所有人都这么想,可是他也想活下去的。能见到每日升起的红日,是最幸运的事情。
  “啊!”陆琛疯狂地在丛林中狂奔,他该去哪儿?他该做什么?他是谁?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做,就这样一个人,真的要把拯救苍生的重任放在他的身上吗?大义,他不知道什么是大义,小义,他也做不到小义。他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碌碌无为,胆小怯懦、自私自利。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
  那风刮了整整一夜,陆琛也漫无目的地奔跑了整整一夜。他知道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可是他想放弃了,他做不到。他想对父亲说他做不到!他不想当什么太乙门传人,也不想当什么地日草,他只想做自己,做那个一方天地里无忧无虑的陆琛。从一开始就错了,跟着樱远之是错,选择去吟啸楼是错,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跑出去,一刀了结了性命。留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什么用,留一只乌鸦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空有一身武力,和废人别无二致。
  陆琛不知疲惫一般,绕过了整整一座山头,等他意识到时,面前是一条奔腾的淮河,湍流急下,激起层层水雾,如同从水底冒出来的滚滚浓烟,模糊陆琛的视线。他竟然已经到了南北的边境。
  此时已是破晓之时,天空恢复了平静,隐隐光亮藏在云层后面蓄势待发。‘轰隆’的水声震耳欲聋,陆琛在这巨大的声响里居然心如止水。他站在那儿,等待着第一缕阳光。清晨的天亮得格外的快,只一个眨眼,就比前一刻清晰许多,灰蒙蒙的空中蕴含着无限生机,陆琛闭上眼,这一切竟然如此熟悉,在阳光冲破云层的那一刹那,光线抚过他的脸颊,像一只温柔的手
  ‘逢魔时’,陆琛‘忽’地睁开眼睛。每日黄昏日出之时,鬼神与人同现人间,被称作‘逢魔之时’。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个?陆琛看着光线打在水雾上,映出一道七彩条纹。
  是什么?我想起了什么?陆琛的脑海中有无数乌鸦飞过,那些翅膀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刺激他记忆深处的每一个褶皱,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与他背靠着背。是谁?陆琛猛地看向对岸,有东西在那!


第49章 他还活着
  手指被咬破的地方还没有愈合,随着脉搏的跳动从细小的伤口里渗出的血丝积累在一起,汇聚成一滴红色的圆珠,当天空大亮之时,血滴从指间落下,那一瞬间时间被无限了延长一般,血融进土里,一切以陆琛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又轰然朝他涌上来。奔腾的河流停滞在原地,弥漫的水雾凝结在半空,破土而出的嫩芽暂停了生长,展翅的飞鸟顿住了羽翼,透过层层时间和空间,陆琛看见了对岸的一双眼睛。
  闪着隐隐绿光,它们注视着自己,就如同过去十多年来的那样,从未改变过。陆琛被无形的力量卡住脖颈难以呼吸,然而那力量在他濒临窒息的前一秒松开了自己,他被迫从喉咙吸入大量的空气,清晨新鲜又冷冽的空气灌入他的双肺,血液流动着将这个温度带到他的四肢,他的大脑,他的眼。
  有一双手覆盖在自己的手上,遥遥一指,奇幻的湖泊出现在眼前,雾气蒸腾之处是鸟语花香,湖光十色。坠落感从脚底升上来,他不断往下掉,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自己,失去守护者的巢湖终于再次迎来了自己的主人,无家可归的生灵终于找到了归宿。那是巢湖,自己在梦中见过的,藏着太乙门被摧毁的秘密。
  是吟啸楼,断壁残垣上面是吟啸楼的标记,段先生最后说不出口的那个词是吟啸楼,当年和慈济堂一齐攻打太乙门妄图捉拿三足鸦盗取地日草的正是吟啸楼的前身。那么那花纹,陆琛忍不住剧烈的颤抖,那两个能合二为一的花纹,那个让自己走到今天的花纹,那个一切悲剧的起源,就是吟啸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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