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被他一哽，竟是反驳不了，硬着头皮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一定要去。”他顿了顿，“我不会妨碍你们，你也别拦我。”
他胸口的憋闷感一直挥之不去，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暗自发生，看不见摸不到。
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调头离开，就一定会后悔。
对面有片刻的沉默。
“……在哪个方位？”方靖说。
“大概是东南方向。”顾臻说，“我也不确定，信号不好，我听不清小乌鸦说什么。”
“应该不会错。”方靖说，“特三组拦下的七座面包车，就是从东南面过来的。”
“视频里那辆？”顾臻问。
“对。车里的人也扣下了，现在在盘问，很快会结束。”方靖说，“小乌鸦那边，我们会尽快过去。”
顾臻顿了顿，说：“谢了啊。”
“不用这么客气。”方靖说，“职责所在。至于你……自己小心。”
“好，有事再联系。”顾臻关掉电话。
前面是个丁字路口，再往前就没路了，他打着方向盘，往左边转弯。
一路上都没有人，顾臻又提了点速度。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突然从路边跌出，摔到道路中间，挡在了车子的前面。
顾臻心中一惊，猛然踩下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上拖出一道深灰色的痕迹，最后在那人不到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摔在地上的是个流浪汉，大热天穿着厚厚的棉衣，面料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看情况摔得并不严重，自己慢吞吞爬了起来。
顾臻心中各种烦心事压在了一起，却不好对人发火，摇下车窗，问道：“你没事吧？”
流浪汉揉着摔到的手肘，也不喊疼，歪着脑袋看他。
“你……听得明白么？”顾臻问。
这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咧开嘴冲顾臻笑，露出一口黄牙。
顾臻犹豫了下，不过还是打开了车门。
“你要不要去医……”他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座，话没说完，忽觉脖子一痛。嘴里含着一个“院”字，登时人事不知。
*
顾臻只晕乎了一小会儿。
意识清醒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被人暗算了。
暗算他的人正背着他穿过树丛，树枝不断打在脸上，划出痕迹，有几处肯定见血了。
被切手刀的地方和后颈印记处都疼得要命，加上现在还没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手脚也被粗糙的麻绳绑着，种种相加，简直叫人崩溃。
顾臻自问从没跟人结过仇，联系到这两天追查的精卫一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绑架他的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怪异甜香，乍一闻还挺好闻，闻多了就有点恶心。
他们没走多远，进了一栋房子，附近都是空置的别墅楼，想来也就是其中一栋。
屋里有人接应，听动静不止一人。
“人带来了？”
“是。”
听语气，问话者是个小头目，他朝顾臻走来，捏着下巴，左右掰了掰。
这人身上也有同样的气味。
“没错，是照片里的。丢去地下室，把门封死。”
“是。”
两人结束对话。顾臻又被送去地下室。
下楼梯时，他隐约听见小头目又和屋里另外的人说话，什么“时间不多了”、“两个都不留”、“水加满”……
对话没头没尾，一时没能消化。不过很快他就没多余的心思来考虑这个问题了。
背他的人停下脚步，将他放到地面上，随后打开一扇卧门，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挣扎。
顾臻还没来得及纳闷他想做什么，就被毫无征兆地一脚踢了出去！
不过瞬间，顾臻便坠入水中。
冰凉且散发着臭味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整个吞没。
水面上立时涌出一大片的泡泡。
那人完成了任务，没多做停留，又将卧门合上落锁，任由水面上的气泡从多变少，最后几乎消失。
地下室陷入黑暗，只从顶部的透气孔泄入几丝光亮。
原本在角落扑腾的水声渐渐停止，一道影子攀上墙壁，慢慢朝顾臻所在位置游去。
没等影子靠近，水底下突然搅动起来。
狂喝一肚子水后，顾臻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猛然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随后剧烈咳嗽。
影子被吓到，轻呼一声，躲回黑暗中。
顾臻边咳嗽边挣扎着往墙沿靠，他的手脚还被绑着，不足半米的路又呛了好几口水。
这种类型的地下室，原本会再加装一段木质楼梯方便进出，显然地产商还没来得及给按上就破产了。正好方便绑架者，有个现成的蓄水池，还带顶盖的。
他靠着墙缓一会儿，对影子方向开口询问：“谁在哪儿？”
影子没回话。
“能说话吗？”顾臻又问，“是人，还是那个？”
影子小心翼翼从黑暗中挪出，软糯的嗓音因为冰冷而有些颤抖：“你又是谁？”
是个女孩……
借着微弱的光线，顾臻勉强看出对方的轮廓，纤纤瘦瘦，因为低温而瑟瑟发抖。
“荆……茜瑶，是你吗？”顾臻试探性地问，“我叫顾臻，是小乌鸦的朋友。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女孩不信，“别欺负我看不见，你是被扔进来的吧？”
“呃，这是个意外。过程有些复杂，以后再告诉你。”顾臻说，“……你相信我？”
“嗯。你身上有小乌鸦的‘意’，我闻得到。”精卫说。
“那就好。”顾臻说，“你能帮我一个忙么？衣袖上有个小口袋，把里面的东西拿给我。我要先把绳子弄开。”
他今天穿的裤子没兜，只有衣袖上有个装饰用的假口袋。也正是得益于此，小乌鸦给他的黑骨才没被搜走。
精卫扶住墙壁，慢慢蹚水到顾臻身边，像个瞎子似的伸手摸索，摸到他的手臂：“我得赶紧离开这里，水龙王拖了我好多次，快撑不住了。”
中医药大学流传的游泳馆水鬼，大概就是精卫口中的水龙王。
“你一直被关在这？”顾臻问，“一个多月？”
“不全是，也差不多。”精卫摸到黑骨，取出塞进顾臻的手里，“拿好了。那些人抓了我以后，一直把我关在别墅里，不听话就往泳池里推。昨天？还是今天？才把我送到这。”
“抓你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你？”顾臻唤出骨刀，小心割着麻绳。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治病。”精卫说，“是什么人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好人。”
“你知道他们让我治什么病么？”她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厌恶，“反噬之症。”
“不懂，什么症？”顾臻问。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精卫说，“简单点讲，就是钻研邪门歪道被术法反噬，身上大面积溃烂，由内而外，红里透黑。早晚得死。”
“你给治了？”顾臻问。
“治不了，我没那能耐。”精卫说，“这些歹毒术法被称做邪门歪道可不是没道理的。
“存害人之心，动逆天之力，行利己之事，自然要遭报应。反噬侵蚀的是三魂七魄，就算我把妖力全灌给他也没用。
“再说了，阵法数术能干什么？还不是用来对付妖怪？溃烂到这种程度，死在他手里的妖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能治，我也不会救他。”
“然后因为治不了，就把你扔在这了？”顾臻问。
“你太天真了。”精卫说，“让我看病的是个老头，他们叫他李先生，地位应该蛮高。我见过他的长相，又知道他得这个病。不管能不能治，他们都不会让我活着回去。那你呢？为什么会被抓来？”
“不是说了么，纯属意外。”顾臻打着哈哈，“也是我点背，什么事都没干呢，就被敲晕绑票了，正好跟你难兄难弟。”
精卫：“诶，不说了，想到就来气。你绳子解开没有？”
“马上。”顾臻的手已恢复自由，正在割脚上的绳子。小乌鸦给他的骨刀没开刃，用起来特别费劲，“你有没感觉越来越闷了？”
“水位在上升。怕是要淹死我俩。”精卫叹了口气，“小乌鸦会来救我们吗？”
“我不知道。他也遇上麻烦了。”墨迹半天总算是把绳子磨断了，顾臻收回骨刀，也跟着叹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怎么办。”精卫说，“我有点害怕。”
“别怕。”顾臻说。
精卫、小乌鸦、顾臻自己……麻烦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一时难有头绪。脑子越想越乱，他一咬牙，干脆什么也不去管。
“小乌鸦那么厉害，肯定能照顾好自己。”顾臻给精卫、也给自己打气，“我们也不能拖后腿。别的都不要去想，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如说活着出去。”
第39章 麒麟之缺17
特殊行动组的车子都配了警灯，必要时往车顶一放，颇能唬人。
方靖接到通知时，七座面包车已经被两辆车包夹着逼停路边，车上四人一个没跑成，全部双手抱头，蹲成一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