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仔,”她伸手,把她散到脸颊上的长发捋到耳后,“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意外才会有一小段交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别嘟嘴,也别急着反驳我。”
陶星雨看着她翘得能挂酱油瓶的嘴,笑得分外温柔。
“你可能还不懂,像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没什么稀奇的。”
顿了顿,她脸上保持着这种温柔至极的笑,挺平静地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灿烂前程,我也有我的工作,我们……分开来是迟早的事。”
没法并肩前行的两人,就算感情再好,也只是渐行渐远而已。
“不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话是说,相聚的相对是离别。”
苏千清喝醉了也是苏千清,仅存的理智找出破绽,沉静地说:“冯梦龙可没说我变成有钱了姐姐就不要我了。”
“……”
陶星雨微怔愣,旋即笑了笑,说道:“我没有仔仔有文化。那你想想,有没有谁说过,阶级不同是没办法一直待在一起的话。”
苏千清很小就出国留学,爸爸怕她变成“香蕉人”,更早就请名师给她打了个扎实的国学底子。
陶星雨这话一问,她脑海里就冒出很多古文:
“上下大小,贵贱亲疏,皆有等威,阶级衰杀。”
“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
还有孔夫子的:“克己复礼。”
苏千清摇摇头,“不知道,我只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陶星雨不知道陈胜吴广,初中的知识,她初中就辍的学。
“我五六岁亲爸就死了,妈妈一人活不下去,带着我改嫁,可是继父有事没事总喜欢打我,那时候她还算疼我,就离婚了。”
她叹口气,坐在床沿同醉鬼大小姐讲过去:
“我妈自己没能力生存,别说还要养我,她很快就找了个男人又嫁了一次,然后把我打发去镇上的小学念书。她怕继父看见我不爽,早几年,基本不让我回家。”
“没办法,我只好厚着脸皮住在学校里,同学在背后讲闲话也无视。成绩普普通通,老师也懒得管我,他们都默认我到年龄就会辍学去打工了。”
“后来妹妹生下来,不太健康,我妈妈觉得下辈子还得靠我照顾,就让我每周回家,还给我零花钱……再后来,她跟继父学会了赌博,觉得打发我嫁人换笔钱还是比较划算的。”
苏千清听着,潜意识里飘着。
觉得这不像真实的事情,倒像是她笔下的小说。毕竟她最接近农村的一次,就是为了申请大学,社会实践去了美国远郊的葡萄酒庄园做义工。
陶星雨从她手里抽出矿泉水,帮她打开瓶盖,说道:“像你这样衣食无忧的宝贝疙瘩,出行肯定都是头等舱,绿皮火车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没,国内我不坐头等舱,”她说,“我爸爸有私人飞机,打个电话就行。”
“……”
苏千清笑了笑,听完她的话,紧绷着的心慢慢松下来。
“姐姐,我家里是有很多钱。但那不是我的罪也不是我的坏,为什么要赶走我。”
“不是赶走你……”
苏千清把抽屉里藏着的包装袋拿出来,打开盒子,指着说,“这条手链很漂亮,我一眼看中就买下来了,朋友说‘贵得心碎’,我才又看眼价格。”
黑色绒布上,细细的白银链条碎着微光,无声衬托着中间那颗小巧精致到童话的粉钻。
明明台灯的光线很暗,依旧璀璨。
苏千清拿出来,抓住陶星雨的手腕,强行给她戴上。
“看见那个价格,我就很开心很开心,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纯粹高兴那么漂亮的东西,不管价格是多贵,我都有足够的钱买下来送给姐姐,给你戴上。”
她话落,酒精让手指的控制精准度变差,好几次都没扣上。
苏千清撇撇嘴,很委屈地抬眼看默不作声的陶星雨。映着灯光,乌黑的眼亮闪闪的,好像眼底快酝酿出雾气来了。
“为什么我要因为那些身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失去你?你不希望我有钱,我以后就免费帮爸爸看公司,每年分到的利润都拿去做慈善,吃喝还是姐姐照顾我,好不好……”
陶星雨喉结微动,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不平静。这些话好听到虚幻,说这话的人和信这话的人都傻,现在这么想,过几天也不会后悔?
半响,她重重地点点头。
“好。”嗓音有点哑,却很认真。
反正无论如何,陶星雨对苏千清永远没办法硬下心肠来。
从见第一面开始。
苏千清笑了,唇角扬得极高,旋即心弦一松,头晕的感觉压抑不住。
趴到桌上,喃喃:“好累啊……”
谈话暂时中止。
陶星雨笑着,帮把她扶到床上去睡觉。
被子也仔仔细细地盖好。
她刚转身,又被苏千清拽住衣袖,很用力,语气也很清醒,认真地说:
“苏千清的下半辈子,只想和你度过。就算死掉之后烧成灰,也会高兴身边的那堆灰烬是姐姐,而不是人民币。”
“……而且损坏人民币是违法的。”
说完,她等不及听陶星雨说什么,体力透支般,闭上眼昏沉沉地睡着了。
—
陶星雨去浴室洗澡。
温水冲到身上,她脑海中还想着苏千清的那句:“下半辈子,只想和你度过。”
她忍不住扬着唇角傻笑。
傻笑着,无意识在刚冲掉泡沫的头发上又抹了遍洗发露。
……
陶星雨洗完澡,走出浴室。
发现本该熟睡的苏千清直直地坐起来。
“怎么了,头疼吗?”
“姐姐你来,你过来。”
陶星雨拿浴巾把滴水的头发用力擦了擦,马上过去,“身体不舒服吗?”
“……”
苏千清盯着她,目光深沉,许久才应一声。
陶星雨不疑有他,抬手贴到她额头上测□□温,却被她揽住脖颈,一下抱住了。苏千清的下巴磕在她的锁骨处,闻着淡淡的香味,觉得头疼都消散了。
“唔……”
舒服地轻叹口气。
她旋即还觉得不够,不知是黑夜怂恿,还是酒精借胆。
苏千清抬眼,长长的眼睫衬托着黑亮的眸子,悄悄地往上,拿脸颊贴了下陶星雨的脸颊。
“没有发烧就好,想不想喝水?”
陶星雨顺势捏了捏她的脸,动作亲昵。
苏千清没回答,直着身子跪坐在床边沿,正好和陶星雨差不多的高度。
这个角度,她撞进她含着担忧的目光,往下,色泽莹润粉嫩的唇瓣。
苏千清忽然笑起来,酒窝甜甜。
陶星雨看着,不自觉跟着她笑了,然后忍住:“没事就睡觉。”
“那我要晚安吻。”
“……”
陶星雨顿几秒,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
又顿了几秒。
她不知是向谁妥协了,偏过头,准备在她右边脸颊亲一下。
苏千清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看似迟钝,却抓准时机微微偏过脸。
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
第64章
她毫无技巧地紧贴着陶星雨的唇瓣, 脸颊通红,脸颊鼻尖相蹭。
红晕瞬间传染给陶星雨。
陶星雨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明明知道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是反应不过来的空白。唇堵着柔软的唇, 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她身上的香甜。
心头狂跳,强作镇定也没有可能。
不由往后躲了半步。
苏千清本来就是直跪在床边沿的姿势, 被她往前一带, 立刻重心不稳。
为了不摔下去,只好顺势紧紧环住她的脖颈, 更用力地贴到她身上。
陶星雨被她的重量猛地冲到,失去重心站不稳。
只来得及抱着她侧过身子,猝不及防,两人双双摔倒在床上, 摔倒那刻,她还条件反射地搂紧苏千清护住她。
天旋地转,就变成苏千清压在她身上的姿势。
苏千清似乎笑了下。
下一秒, 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急切地撬开她的牙关,轻咬着深入, 手捧着她的脸颊……不是刚才那种孩子气的亲嘴, 而是成年人之间的亲热。
都是没有经验的菜鸟, 转眼间, 两人呼吸急促起来。
“唔……”
陶星雨手在半空动了动, 似乎想要挣扎开她。
鬼知道是顺从酒精还是借酒精的由头顺从……
半响,她长睫颤了颤,闭上眼,终是没有躲避地回吻。
—
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苏千清就睡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全身没有力气,一时连手都抬不起来。酒精的作用下,就算是睡着,大脑也处于兴奋状态,一个接连一个的梦不断。
她侧躺着,正好看见陶星雨整理着东西。
思维一半还停留在梦中,她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甚至梦见小学到大学的全部同学都被扔到荒岛,每人捡地上的装备互相杀害着。算不上噩梦,但神经一直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