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让她的眉眼瞬间阴郁下来。
苏千清察言观色,眼中茫然的稚气微敛,面色一变。
突然,陶星雨的腰被紧紧地搂住。
变成小傻子的苏千清抱着她,稚气地说:“姐姐别伤心,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嘛。”
陶星雨愣几秒:“你在安慰我吗?”
“嗯,”小傻子把脸埋在她的胸里蹭蹭,语气又糯又软,“抱抱你,不要难过了。”
“……”
陶星雨深深地深呼吸,手按她额头把她整个人推开:“蹭我一身的泥巴啊啊啊!”
第4章
苏千清低头,摸着饿得瘪瘪的小腹,仰着脸叹气:“姐姐,我肚子饿。”
“你先坐沙发上,我去煮点面……”陶星雨也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看着她浑身的泥土,忙改口说,“不对,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吃饭吧。”
苏千清乖巧地点点头。
陶星雨进卧室,帮她准备新毛巾和替换的衣服,幸好才去过商场,里外衣服都有全新的。
她拿出文胸,发觉哪里不对,有些东西,就算是全新的也不适合分享。
她低头,看眼自己的32C,再看眼旁边满脸好奇的苏千清。
默默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去,换了条打底吊带衫。
“自己会调热水吗?左边热水右边冷水,小心烫……”陶星雨话说一半,还是不放心地进了浴室,帮她把水龙头的水温调好,又指指置物架说,“洗发水是蓝色瓶子,沐浴乳的粉红瓶子,知道吗?”
热水砸在地砖上升腾起雾气。
苏千清用力地点下头。
“那你衣服脱了放灰色筐里,有事情叫我。”
陶星雨想想没什么了,擦了下手,转身带上浴室门。
家里的冰箱空荡荡,餐具都还没来得及拆开摆进橱柜,没有食材,只有几包方便面。陶星雨先把新锅洗干净,再装水放在煤气灶上。
面饼丢进滚沸的水里。
她琢磨着明天去超市买些东西,缺什么得一次买全,后天就得正式开始工作了。水咕噜噜地冒泡,锅盖孔里直直透出热气,升腾着散去。
明天还得把捡来的小孩送到警察那儿去。
轻微“卡塔”,是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苏千清踩着拖鞋走过来,手在脸颊旁扇风,语调软软地说:“姐姐,我洗好澡了。”
她明明是清瘦纤细的成年人身量,尾音拖长,竟然还带着点小奶音。
陶星雨把调料包都倒进去,拿筷子搅了两下,回头说:“面还要半分钟。你实在饿的话,茶几上应该还有袋饼干……”
她一下转过脸,看见苏千清洗完澡的样子。
稍微愣了下。
苏千清洗干净后的脸很白,两颊被热气蒸得泛红,潮湿的短发贴着脸,水珠滑落,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眼尾稍垂,看着有点呆呆的,身上的米色睡裙宽宽松松。
清秀雅致的长相。
神情里有种蜜罐里酿出来的不谙世事。
刚有这种想法。
陶星雨转而又想,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哪里能大晚上的独身掉湖边得靠自己爬上来,正常人就算了,她还是个傻子啊。
多半是家里人不关心她的死活。
以前在老家,她又不是没遇到过弱智儿童,还不算稀奇的事情。家长一看是智障小孩,赶紧送给爷爷奶奶带,忙着重新生,偶尔回去看两眼智障孩子,带点好吃好喝的,就算有良心了。
智障孩子一旦走丢,家长基本就是随便找找,找不到就算。
眼前的小傻子多半也就是这种情况,爹不疼,娘不爱,走丢了掉河里也得靠自己爬上来。
至多长得可爱点。
苏千清歪歪脸,面露奇怪地看着她,“姐姐?”
……嗯,就可爱一点。
陶星雨突然扭过头,不再搭理她,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苏千清奇怪地微微瞪大眼睛,轻扯扯她的衣袖。见她真不搭理自己了,不由微微翘着唇,低下巴抬眼睨她一下,“姐姐,我饿啦!”
反复强调,不纯碎是因为饿,更为了找话题和她讲讲话。
“……”
陶星雨继续垂着眼盯锅,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伸手把煤气灶关了,拎起抹布裹着烫手的小锅端起来,朝餐桌的方向努努下巴说:“快点,饿就去椅子上坐着。”
“好。”欢快地应一声,踩着拖鞋脚步轻快,端坐在椅子上。
眼巴巴地望着陶星雨手里的那锅面。
胃里饿得微微抽搐。
她坐椅子只坐一半,背脊直挺,完全没有靠椅背的习惯。是那种从小的教导下,很标准的坐姿。
陶星雨没留意。
她抽几张餐巾纸垫在木质餐桌上,滚烫的锅放上去。
把锅里的面夹去苏千清的碗里,分批夹,好凉得快点。
苏千清眨眨眼,不怎么熟练地拿着筷子。她实在太饿,没等吹两下,就急急地把面塞进嘴里,舌尖烫到,“嘶”一口凉气,眼泪立刻冒出来。
陶星雨赶紧站起来倒水:“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啊。”
“唔,”她头也不抬,吃着方便面就像吃山珍海味,很淳朴地感叹说,“姐姐,你做饭好好吃啊。”
“……”
“我没有做饭,我只是煮了两包方便面,”陶星雨终于也坐下来,饥肠辘辘地拿起筷子,边随意地说,“怎么了,以前都没吃过吗?”
“没吃过。”她应得干脆。
“……”
陶星雨出身农村,还是那边很穷的村,但孩子也不至于吃不起方便面。
虽然村里的商店卖的泡面大多都是山寨货。
“你以前在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不知道,我只知道……”
苏千清有点茫然,很努力地思忖半天,说道,“每天都好累,好困,还见不到爸爸妈妈。”
“爷爷奶奶呢,对你好不好?”
“也见不到他们。”
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好歹也有爷爷奶奶吧。
陶星雨面露奇怪之色,坐直身子,皱着眉想半天,还是想不出她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只好换个话问:“那有没有人偷偷掐你,欺负你?”
“……没有的吧。”
目光打量着她睡裙下露出的皮肤,光华白皙,只有一点新的破碎擦伤,应该是滑到湖里时摔到的,没有淤青红肿。陶星雨不由微松口气。
片刻沉默。
苏千清突然放下筷子,抱着脑袋,每当快想到什么之后太阳穴就会抽痛,反复之后,她声线不由带着隐忍的痛楚:“我…我真的想不起来。”
陶星雨怔住,忙柔声哄说:“好好,我们不想了。快点吃,面都要凉了。”
“……嗯。”
苏千清埋头吃面,眼角瞥见沙发旁打开的箱子,露出柔软蓬松的一角,随口问道:“箱子里面的是被子吗?”
“不是,是冬天穿的棉袄。”
“啊,棉袄真好,我冬天都没有棉袄穿的。”苏千清轻飘飘说完,继续低头吃面。
尔湾也好,洛杉矶也好,她念过的几所学校全在加州。南加州偏地中海气候,四季不分明,冬天再冷基本也有十几度。厚点的毛衣足够,连大衣都不必穿。
当然,苏千清暂时还不记得这些。
陶星雨筷子顿了顿,忽然没胃口了。
冬天没有棉袄。她想到自己小时候,最恨冬天,因为单薄的棉被根本不足以抵挡寒冷,瑟瑟发抖挨冻到半夜,才能迷迷糊糊睡会儿。
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亲妹妹,襁褓里被酒鬼爸爸摔了下,头磕到桌角,伤了脑子。长到四五岁还痴痴傻傻不会讲话。
就跟眼前的小傻子一样。
妹妹在老家,有她妈妈照顾。
只有她和她是独身一人。
陶星雨不知触动了什么,心底一软,涌出股想要照顾她的念头。
话来没开口,旋即摇摇头,这股复杂的感觉过去,彻底清醒。
捡个人养,是守法公民能干的事吗。
再说,她以后的工作肯定越来越忙,根本也没空照顾她。
明天就让张姐把她送去派出所。
“姐姐,你真要把我扔到马路上吗?”
刚还没心没肺吃泡面的人,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抬头幽幽地看她。苏千清嘴里还叼着筷子,仰着下巴,更显得一双眼睛很大,满是委屈和控诉。
只差往陶星雨脑门上贴张纸,纸上写:遗弃小动物。
她莫名其妙的底气不足,弱弱地说:“不会的,我是帮你去找亲人。”
“马路上的亲人吗?”
“不是,让警察叔叔帮你找。”
她“哦”了声,点点头,继续吃面条,等一碗面快吃完,忽然又抬头说:“可我不想找亲人,我想和姐姐住。”
“不行!”陶星雨唇角抽抽,“我又不能养你一辈子的。”
“为什么不能。我吃得太多了嘛,那我少吃一点。”她闻言放下筷子,垂眼看着碗里剩下不多的面条,“以后还能再少一点。”
语气稍轻,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可怜感觉。
“行吗?”
长睫缓缓垂下,手缩在棉质睡衣的衣袖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紧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