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管家的电子声平稳地响起:“目标人物七点十分在门口站了二十三秒,没有进门。”
余舟在餐桌旁坐下来,撕开羊角包啃了中间最嫩的一口,边去看铁皮管家的肚子——那里有个10英寸的显示屏,上面回放着陆宽站在门口的段落:没什么表情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暗沉一些,唇角微抿,从对门走过来,直挺挺地在他家门口站了一会,右手抬起又放下,然后转身离开了。嗯?这是什么节奏?因为昨晚赶他出门的事生气了?余舟咂巴咂巴嘴,直接拨通了陆宽的电话。
——被挂断了?余舟忽然觉得问题有点大,不过紧接着追过来的一条短信打消了他的疑虑:“今天要开早会,我提前走了,你可以做门口的接驳车去研究所。”
余舟随手点开信息后缀的链接,是接驳车的车位预约页面。车次还挺多的啊,余舟边喝着粥,边研究几趟车的路线图,最后点了半小时后的一班车,等他操作完,完全忘了之前显示屏中陆宽脸上的那点小纠结。
余舟坐着班车抵达研究所的时间比平时还略早了一些,实验室里只有一个来自荷兰籍同事Frank——半个月前,Frank正式从顶楼的研究组调下来,加入到新芯片的研发小组,成为他的搭档。
“早啊,Frank。昨晚的数据看了吗?”
Frank看到他,立刻跳过来给了他一个热烈非凡的拥抱:
“Zhou,太棒了!我们成了!成了!”
“啊?”
“我刚刚查看了昨晚自动记录的数据,终于见到了我们想要的曲线!哦神啊,等了半年的曲线终于出现了,我简直要泪流满面!其他人怎么还没到?我刚刚都群发短信通知了!”
余舟闻言,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喜色,而是挣开Frank快步走到监控台前亲自查看记录,接着,像太阳一点点挣破乌云的束缚一样,青年的眼中焕发出灼灼的光彩,整个人像是忽然被点亮了。
实验室的感应玻璃门滑开,冲进来的克莱恩显然提前看到了通知:“Frank,真的有感应了吗?”
见Frank点点头,克莱恩做了和青年一样的动作,直接跑到监控台自己看数据。
“哦漂亮!”
他抬起手,和另两个同事击掌:“今天是值得庆贺的一天!我们终于把到记忆芯片的脉门了!”
Frank对余舟笑道:“你小子运气还真好,之前我们都摸索了大半年呢,你才来一个月就算出了正确的参数。”
余舟摇摇头:“不不,还是你们的功劳,如果没有研究所之前的数据做校正,我也许还要算上几年甚至更久。”
克莱恩两手一边一个地揽了两个同事的肩膀,道:“伙伴们,现在可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我们现在充其量只是敲开了门而已,是否能真正爬到顶端,还是个未知数呢。大家都鼓起劲来,接下来,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是的长官!”两人同时行了个军礼,笑了。
研究所里的人有种明显的感觉,得到最初的系数后,所有人工作都比之前更有动力了,甚至隐隐有把实验室当家的趋势,休息室里设置的床位总是被抢光,晚上熬夜晚了的小伙伴,甚至直接在实验室中的行军床上凑合一晚。余舟也不例外,事实上,从解开系数开始,他就直接睡在实验室了,中间只回去过几次取换洗的衣物。虽然搭乘接驳车回宿舍只要十分钟的时间,但研究大刀阔斧般开拓式的进展让他连十分钟都不舍得耽误,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研发出接近母亲甚至超过母亲的记忆芯片……
在连轴转的埋头工作中,他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连续一周没见陆宽了。而刻意避开青年、暗自反思了一周的某人,终于坐不住了。
陆宽双手交握抵在办公桌上,听着克莱恩汇报最新的工作进展。
“也就是说,现在的研究进入了关键阶段了,对吗?”
“谈不上关键,只能说出现了一个转机,也许将来回头看,现在的这条路还是错了,但就目前而言,它是最明确的路径。了解个中意义的人,免不了都要全力以赴,想要将这条路走到底。”
陆宽点点头,放在桌上的手十指相握,压出用力的痕迹。
“所以,你们最近很忙?”
“是有点,大家几乎都把实验室当家了。”
“这不太好。总待在实验室是不行的。你作为负责人,还是要让大家注意劳逸结合。我这里还接到公司车队的投诉,说你们总不回去,大部分车位都空着,很是浪费资源。”
“哈?还有这种投诉?”而且,就算投诉也不需要传到总裁办吧?克莱恩眨了眨眼睛,以为高强度的工作让自己幻听了。
“老张把下周的生物高峰论坛邀请函给我了,你们的邀请函都拿到了吗?”
克莱恩露出一个苦笑。“收是收到了,但怕是没心思去了。”
“还是要去看看同行在做什么,否则容易闭门造车。”
“嗯。好在上面附上了会场主题,我和肯特会挑几场和我们研究相关的分会去参加。”
“也行。……余舟呢?老张应该也帮他报了一个名。”
“哦他说不去了,最近他眼里只看得到实验,连吃饭都常常是同事打包带上来的。”
陆宽抿了抿唇,站起来向外走去。在他身后,转椅向后滑行了几寸。
☆、第 18 章
陆宽已经有一周没来研究所了。一进实验区,就被两名擦肩而过的研究员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他扫视了一圈,没在熟悉的区域看到青年的影子,随手拉住一个研究员问:“余舟呢?”
“啊,他刚刚操作时,不小心打翻了一瓶ETA,跑去洗澡了。”
跟过来的克莱恩皱起了眉头:“ETA?沾他身上了?”
“还好,手臂上沾了一小块,不过大部分应该都被实验服隔离了。”
陆宽听出了一点不对,问克莱恩:“怎么回事?严重吗?”
“算是高毒性的药剂,有一定脂溶性,可通过皮肤吸收。不知道他沾了多少……”
克莱恩的话还没说完,陆宽就大步流星地走开了。研究所里的每一层都设置有休息区,按功能划分成公共浴室、休闲区和卧室。他匆匆赶到公共浴室,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他顾不得换鞋,直接向着磨砂玻璃被水汽氤氲的那个隔间走去。
“余舟?余舟?”他忍不住拍上了玻璃门。
“啊?谁啊?”里面的水声顿时停了,传来一声惊讶的疑问。
“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大问题,已经冲洗干净了。”
“需要看医生吗?”
“应该不用。你是陆宽?”
“……嗯。”
“呼,刚刚怎么突然来拍门,吓了我一跳。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陆宽略松了口气,刚听到青年受伤时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和青年挤在浴室里——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有些不自在。一些刚刚心急时忽略的细节,这时全涌了上来。
里间的水声顷刻而下,隔着沾染了水汽的磨砂玻璃,青年修长的身体若隐若现,明亮的灯光下,象牙色的轮廓无所遁形,甚至可以分辨出青年背部优美的弧度和精瘦的腰,以及秀颀的双腿……陆宽轻轻退开了一步,也许是浴室上方的灯管温度太高,他觉得自己的脸被照得有些发烫了。他动了动喉咙,闷声道:“我出去等你。”
或许是里面的水声太大,又或许是他的声音不同往常地带了些喑哑,青年似乎没有听到。没有听到回复,陆宽又站了一会,当里面的水声终于停下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呼吸声似乎过于粗重了,他快速转身逃了出去,好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追着他一样,直到他坐到外头休闲区的沙发上,左胸口的心脏还一直在比平时更高的频率上跳动着。他抓起茶几上的凉水猛喝了两口,直视着墙面上的电视,企图用电视中播放的海洋纪录片冷静下自己。
没过一会,余舟出来了。他身上披着浴室备用的浴衣,侧腰的带子松松地绑了一个结,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一瓶水,走到陆宽身侧的沙发坐下。余舟的头发有些长、有些凌乱,平时随意披着的时候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当他把半湿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完整的五官时,陆宽身上闪过一阵颤栗。脸颊在浴室里熏出了好看的酒醺色,难得见到天日的白皙额头下,湿漉漉的眸子像是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被那样的眼睛看着,陆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吸进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
青年的问话打破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魔咒,陆宽有些狼狈地转开头,盯向墙上的电视。他回想了一遍青年的话,又立刻调回头:“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马上洗清了,只是有点化学性灼伤。”
余舟拉起左手的袖子,只见手臂上有块硬币大小的不规则红印。
陆宽眉间出现了一条褶痕:“去楼下医务室看下吧。”
“不需要,过两天就好了。你放心吧,这不是第一次了,我有经验。”
陆宽眉间的褶痕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