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别的地方,光凭单宁说的这点情况还不至于让孔利民去查。
不过西香街12号住的是丁专家,他老领导亲自打电话来要他多看着点的,孔利民可不敢不上心。
“我晓得的。”单宁点头,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
孔利民瞧见单宁细微的动作,说:“你小子不会是想木仓了吧?”
单宁过来的时候也是他老领导特意关照过的,要不他和老成也不会成天和单宁这小毛孩混一起。
老领导说单宁这人玩枪厉害,脑子也好使,可惜就是团刺儿,谁来都不服,要么让他自己领一批人,要么忍着他天天作妖,没别的法子。
单宁来了西城区,还真闹腾出点小动静。
但也没多夸张。
毕竟单宁还小,又没什么背景。再过几年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动劲消磨掉了,可能能再出头,但也可能像他们这样——没了雄心,没了壮志,对往后没多大的期望,老老实实地过完这普普通通的一辈子。
单宁才离开部队没几年,前两年的工作也是带木仓的,就今年不能带,听到他提起木仓会惦记着也是正常。
“你少点作妖,木仓自然能回到你手上。”孔利民说。
“哪有想着。”单宁矢口否认,“有什么好想的,给我我还嫌带着它太沉。”
老成一直坐边上抽烟,没说话。
等老成把一根烟抽完,饭菜也上来了,三个人飞快吃完,又回了各自单位。
孔利民很快把西香街13号屋主的资料发给单宁。
屋主曾经是个培训学校的老师,年初培训学校关门了,屋主回到西城区呆着,目前还没有工作,但工作多年存了不少钱,生活看起来不算拮据。
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单宁翻了半天,目光落在屋主的学历上。
屋主念了双专业,一个是法律专业,一个则是心理学专业。
单宁打电话给孔利民:“没别的了吗?”
孔利民说:“我还追查了他的社交情况。现实里头他偶尔会和以前的同事出去聚餐,没老婆没孩子,父母也不在了,早早离开家乡,没再和任何一方的亲戚往来。”
“就这样?”单宁皱起眉头。
“就这样。”孔利民说,“这个人不太合周围的邻里往来,白天经常会出去,晚上才开着车回来,像西城区最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却和上班族一样早出晚归。
单宁说:“这一点就很奇怪。”他想了想又说,“今天我们去让他填反馈表的时候他没出去,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他是不是特意在等我们?”
“有这个可能。”孔利民说,“他读的是法律专业,对这些章程肯定很了解。”
“那么他其实是想看丁专家那边的施工图纸。”单宁进一步推断。
“有这个可能。”孔利民说,“不过他看图纸干嘛?”
单宁也没有头绪。
他只知道玉八卦特意给了卦象,总不会是因为那金丝边眼镜男好奇丁专家地下室的构造。
孔利民想了想,说:“下午我带你去拜访一下丁专家。”
人就住在丁专家旁边,不弄清楚孔利民不安心。
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去看望一下丁专家。
单宁给霍铭衍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晚上可能会晚回去一点,让他自己先回去。
霍铭衍很快回复过来。
养猫人:去做什么?
黑猫紧张:和孔哥去找丁专家。
养猫人:好。
单宁盯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对话好一会儿,才收起手机,喊老成出去巡逻。
另一边的霍铭衍也看了手机很久,等确定单宁不会再回复了,他才摸了摸单宁头像上的黑猫,退出了联络工具,开始一下午的工作。
*
傍晚单宁和孔利民去了西香街12号。
孔利民显然已经和丁专家打过招呼,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丁专家就出来开门。
丁专家精神比昨天好上一点。
他把孔利民和单宁请了进屋。
单宁好奇地看向昨晚自己见过的地下室入口。又施了一天工,地下室已经挖得差不多,就是照明系统还没弄,里头黑漆漆的。
丁专家注意到单宁的目光,开口解释说:“我这个人喜欢在暗一点的地方思考,比如地下室。黑暗的环境、稀薄的空气,能够刺激我的思维。”
丁专家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体和精神出了状况就一直在寻求自救的方法。
见孔利民眼睛里带着忧虑和关心,丁专家缓声说:“是许老找了你吧,你让许老放心,我会想通的。”他顿了顿,嗓音依然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一样沙哑,“但需要一点时间。”
孔利民说:“那就好。”
孔利民看了单宁一眼,说明自己的来意。
毕竟那金丝边眼镜男是冲着丁专家这边来的,他怕自己忽略了什么而让丁专家遇到意外。丁专家的情况他没权限调查,只能上门来问问。
丁专家仔细听孔利民说把单宁的怀疑和调查的结果说完,抬眼看了看单宁。
单宁一直老老实实坐一边,没贸然插话。
“你养了猫吗?”丁专家问。
单宁一愣,想到昨晚丁专家说“你身上有人类的气息”。难不成丁专家能和猫老大一样靠气息分辨人?他半真半假地说:“养了,不过不是我的猫,是我同居人的猫。”霍铭衍的名字可是叫养猫人的!
“这样啊。”丁专家说,“是指黑猫吧,浑身都是黑的,只有爪子上长着白色的猫,听说这样的猫叫乌云踏雪。”
“对,您见过它?”单宁装傻。
“见过,可能是因为你昨天来过这里,所以它晚上来了一趟。”丁专家说,“它很乖,也很聪明。”
丁专家说完就上了楼,没给单宁回应的机会。
“你养了猫?”孔利民看向单宁。
“养了。”
“还和人同居?”
“……对。”他又没瞒过谁。
孔利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他很行,动作还挺快。
丁专家很快下来了,带着薄薄的笔记本。
他已经开了机,坐到桌边飞快地敲打键盘。过了约莫二十分钟,一份分析报告生成了。
单宁走过去一看,眉头突突直跳:“他在网上很活跃。”
几乎每个社交网站都有他的踪影。
联络软件上的联系人也非常多,而且他弄了很多个账号,每个账号都加了不同领域的人。他把这些账号整理得非常整齐,a账号那个类型的好友绝对不会出现在b账号上。
单宁说:“感觉怪怪的。”
孔利民说:“我们没网络这一块的人才,都没往这方面查。”
丁专家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份分析报告。
过了一会儿,丁专家突然说:“他是一个虐待狂。”
单宁转头看向丁专家。
丁专家缓缓分析:“他苛求完美,已经接近强迫症的地步。但他家境不好,大学不好,工作也不好。他厌恶这一切,所以在网上伪装成精英,每天按点出门。不和邻里往来是为了保持距离,”他声音沉哑,“因为谎言只有距离足够远的时候才能长久地持续下去。”
单宁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您说他是虐待狂?”
丁专家说:“这样的人内心是扭曲的。他努力维持着完美的精英假象,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真正情况。谎言越滚越多,他心里的不甘和郁愤也会越积越多。这个时候他就需要想办法宣泄,”丁专家顿了顿,“不同的人宣泄的方法不一样。”
丁专家在分析报告上勾画了几下,把几个站点和几个交流群点了出来。
单宁这回明白了:“这些都是交流虐待手法的站点和交流群。”
丁专家说:“当虚拟的网络不足以宣泄他心里的不甘和郁愤的时候,他可能会把手伸到现实里面。”他看向孔利民,“你可以深查一下,他工作的那个培训机构为什么关了门。”
孔利民一口应了下来:“好。”
丁专家说:“他很喜欢12~15岁的孩子,男孩和女孩都喜欢。如果他要下手,应该会对这个群体下手,这也是那个培训学习的主要生源。”他看向还在动工中的地下室入口,“他在意我这边动工,很可能是因为他那边藏着什么秘密。”
单宁脱口而出:“他不会已经下手了吧?”
孔利民心突突直跳。
他说:“今天我们正好接到一家人报案,说他们正在念初中的孩子丢了快一周了。”
丁专家说:“说说具体情况。”
孔利民一五一十把男孩失踪的过程和调查过程说了出来。
丁专家蓦然起身,走进已经挖出轮廓的地下室。
挖出的泥土和散放的水泥、沙子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边。
单宁和孔利民跟了下去。
丁专家闭起眼睛,像是在感受着什么或者想象着什么。
“去城建处查。”丁专家说。
“查什么?”孔利民追问。
“查西香街13号有没有地下室。”丁专家说,“有的话,可能还活着;没有的话,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