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沈世子是知道那些人的计划的,”林信毫不避讳地说,“救了我,便可以撇清关系。”
皇帝的眉梢开始突突跳。
年关将至,各地的岁贡陆续送到,许多列侯或世子会在京中停留。墉都的一处青楼中,渠山侯世子与东临侯世子,正在红袖香鬓间寻欢作乐。
“听说皇上震怒,连宴会都推迟了,要彻查此事。”渠山侯世子有些心神不宁。
“怕什么,就算查到咱们头上,无凭无据的又能如何?”东临侯世子撇嘴,“大庸律,非谋逆、弑君之大罪,不得斩杀诸侯与诸侯世子。皇室丢了脸面,自然是要做做样子的。”
渠山侯世子一想也是,顿时放宽了心,跟东临侯世子碰杯。
“咚!”一声巨响,贴着粉色高丽纸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一队身着银甲的羽林军列队而入。
“什么人?”东临后世子慌忙穿上外衫,在蒲团软纱间摸索,尚未拿起席边的灵剑,就被一只穿着云纹银线靴的脚狠狠地踩住了手掌。目眦尽裂地抬头,就看到林信那张满是戾气的俊脸。
林信用吞钩的刀面拍了拍这位少爷的脸,“你爷爷我。”
“林不负,我们是列侯世子,你凭什么抓我们!”渠山侯世子被羽林军押着,大喊大叫。
“呵,”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林信哂然一笑,一脚踹在渠山侯世子的小腹上,“抓你就抓你,要什么凭证!”
割鹿侯带着羽林军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将两位列侯世子直接抓进了宫,扔到太极台上当众审问,还叫了所有在京中的诸侯与诸侯世子前来观看。
钟家兄弟与沈楼站在一起,钟有玉看着那跪在青石板上的两人,小声道:“林不负抓他们来有什么用,按律,就算有凭据证明他们派人杀林信,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沈楼抿唇不语。
“皇室不能,但林信可以。”钟无墨一字一顿地说。
“嗯?”钟有玉不解,还待再问,那边已经有人开口了。
“割鹿侯,他们可是列侯世子,你怎可让他们如此跪着,成何体统?”
“是啊,就算是做错了事,也该由皇上来裁决,你有什么权力这般行事?”
林信不紧不慢地拔出吞钩,在五花大绑的东临侯世子脖子上比划,“此事无关律法,乃是私怨。”私怨,便不需要皇室出面,他们派人杀林信,林信就报复回来,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这……”众人面面相觑。
“你说我们派人杀你,可有凭证?”渠山侯世子梗着脖子道。
“嘁,本侯认为你们有杀本侯的嫌疑,那就是有,”林信转身,用弯刀圈住渠山侯世子的脖子,弹指激发了鹿璃,灵光顿时开始流转,刀身化作一个完满的圆,将头颅牢牢地圈在中央,“断手,比剑,你选一样吧。”
既然是私怨,就用解决私怨的方法办。
钟有玉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霸道了。”
“不这么做,以后这种刺杀就不会断绝。”沈楼垂目,遮住满眼的疼惜。信信身上还有伤,却没时间休息,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马不停蹄,也不知那毒除净了没有。
两名列侯世子满头冷汗。断手,就是要伸出一只手乖乖给林信剁掉;比剑,则是要跟林信上比剑台。
“我林不负是个讲理的人,若是你们坚持认为自己没有派人刺杀,便与我上比剑台。交给天道来审判,如何?”林信收起吞钩,拔出了腰间的旸谷剑,斩断两人身上的绳索,将剑身平递过去,请他们接受比剑。
由天道审判,前提是双方实力相近。但林信是什么人?当世排名前十的高手林叶丹都败在他手上,他们两个刚刚弱冠、资质平平的世家子弟,那里会是林信这种妖孽的对手?
“陈兄,我们……”渠山侯世子绝望地看向东临侯世子,他不想被砍断手,想要接受比剑的条件。
“你别犯傻,他不过是找理由杀我们而已。”东临侯世子却很清醒,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林信的对手,上比剑台只有死路一条。林信再嚣张,也不能无凭无据地明着杀他们,便以比剑为噱头取他们性命。
“看来两位已经选好了,真是可惜。”林信合剑入鞘,抬了抬下巴,银甲羽林军立时上前,将两人按在了青石板上。
“啊,不,不要,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我可是列侯世子,啊——”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皇宫,被迫前来观看的众人纷纷别过眼去。几名同样参与了这件事的人,隐藏在人群中两股战战。
林信甩了甩吞钩上的血珠子,冷眼扫过众人,“本侯是替天子办差,与诸位无仇无怨。凡事有商有量,咱们各自安好。但谁要是惹到本侯头上,这便是下场。”
剁下的手被装进樟木盒子里,送去给他们各自的父亲做年节礼。刺杀割鹿侯的事便就此了结,林信不再追究其他参与此事的人,那些人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
“哈哈哈哈,这林信,天生就该做朕的割鹿侯!”元朔帝听完林信的处理方法,满意的不得了。一日之内便解决了所有的事,宫宴便可以照常进行,不必推迟了。
“林不负心狠手辣,难以掌控,父皇还是小心为上。”太子不甚赞同,现在林信这么听话,是念着元朔帝对他父亲的恩情,等自己登基,这把过于锋利的刀就不好把握了。
“阿信做的一切,都是忠心为国,谈不上狠辣与否。寻常仙者之间起了冲突,也是这般处置的。”封重开口替林信辩解。
太子瞥了一眼封重,“皇弟与割鹿侯自小亲近,自是看他什么都好。为君者却不能这般偏爱,当时时保持警醒。”
“太子哥哥教训的是,臣弟鄙陋,未曾学过为君之道,让哥哥见笑了。”封重低下头,谦逊道。
在帝王面前大谈为君之道,可不是个讨喜的行为。
封章眼角一跳,立时去看皇帝的表情,果然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不悦,暗自恼恨,“和亲的事已经商议妥当,蛮人保证迎娶公主回去做乌洛兰贺若的可敦。这次送亲,便让六皇弟去吧。”
胡天八月即飞雪,寒冬腊月送公主出塞可不是个好差事。封重做出老实巴交的样子,并不多言。出了皇宫,便往割鹿侯府而去。
因为林信如今要给皇帝办差,常居墉都,无法回封地,元朔帝便赐这处宅子给他。在林信四处收缴鹿璃的这些时日,京城中的割鹿侯府已经修葺完毕,都是封重一手操持的。
府中并无什么奢华的摆设,清净自然,与雁丘的摆设极为相似。院中摆了阵法,寻常小贼进来就出不去。
温暖宜人的卧室中,林信慢慢脱掉了衣裳,露出还在渗血的剑伤,“啧,真是可惜,他们若是选了比剑,就能保住手了。”
沈楼用指尖沾了药膏,涂抹到那白皙如冷玉的脊背上,“怎的不处置一下就赶路,你傻的吗?”
这伤是跟林叶丹比剑落下的,竟然一直没有处理,内衫上尽是血迹,好似不知道疼一般。
“奴家的身子只能给世子爷一个人看。”林信扯住沈楼的袖子遮挡半边脸,娇羞地说。
沈楼的手抖了一下,一大坨药膏掉在了肩上的伤口处。
“嘶——”林信呲牙,顿时演不下去了,“轻点,疼死我了有你哭的。”
“为何说他们会赢?”沈楼叹了口气,说点别的话题,尽量转移自己对眼前这具漂亮身体的注意力。
偏林信不肯放过他,转过身来抱住沈楼的腰,将需要医治的后背露给他,“唔……太医让我七日之内不许用灵力……啊……”
低低的呻吟声带着若有似无的勾引,沈楼一阵口干舌燥,“林信!”
“嗯?”林信抬头,一脸无辜地看他,“怎么了?”
沈楼低头,这个角度看过去,异常的熟悉。曾经在鹿栖台的宫殿中,他被锁链吊起双手,这人就这么将脸贴在他下腹上,笑得妖冶。
控制不住地伸手,抚上林信的侧脸。
“信信!”封重推门走进来,就看到两人用这种诡异的姿势互相凝视。
沈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外衫罩住林信,冷眼看向封重。
“你在做什么?”这欲盖弥彰的姿势,顿时引起了封重的怀疑。
“上药啊,还能做什么?”林信没好气地说,好好的机会被封重搅合了,枉费他带着伤跑了一路。
朱星离不在墉都,说是去找治沈楼的办法,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这太师做的毫无诚意,三天打鱼,三个月晒网。师父不在身边,封重遇事没人商量,一肚子话要跟林信说,却不料刚见面就被师兄一顿好骂。
晚间宫宴,大庸皇帝宴请北漠使者。太极台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春和殿中织锦遍地,铜雀灯台十八盏全部点亮,恍如白昼。
割鹿侯周围无人敢靠近,玄国公世子却主动坐到他身边,面不改色地饮酒。
“沈世子胸襟宽广,林某佩服。”林信晃了晃手中的酒液,与他碰杯。
“你有伤在身,莫饮酒。”沈楼却不与他碰,抢了他手中的夜光杯一饮而尽。
在旁人看来,就是林信逼着沈世子喝自己手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