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平的肩头抖动,情绪平缓不过来,“孩子出事那天我坐在地上痛哭,她扑过来跟我发火,说孩子吵着闹着要买文具盒,别人都有,孩子不能没有,叫我去给孩子买,还说孩子明儿要带到学校去,我就知道她脑子不清醒了。”
封北问道,“那你妻子平时除了对着空气说话,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王东平甩了把鼻涕,手在裤子上擦擦,眼睛通红,“她有时候会跑出去,在巷子里转悠,喊孩子回家吃饭,好在这条巷子里就我一家,不会打扰到谁。”
封北皱着眉头,“为什么不带她去看病?”
王东平苦哈哈的说,“看病?哪有那个钱啊。”
封北扫视四周,土房子,破旧得厉害,的确也拿不出钱来看病,“你妻子的情况不能放任不管。”
王东平连忙说,“封队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现在有时间就会在家看着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封北的问题犀利,“没时间呢?”
王东平顿时就站起来,“我妻子只是接受不了孩子不在人世的事实,还当孩子活着,其他方面没有一点问题,不会攻击人的!”
封北一语不发的看着中年男人。
王东平脸上的肌肉颤了颤,坚定的眼神渐渐变得躲闪,“只有在别人说孩子不是的时候,她才会失控。”
封北没有继续,换了个问题,“好几年过去了,天元饭店那块地因为闹鬼的传闻,迟迟没有商家收购,政府没法收拾这个烂摊子,工钱一直没拿到,你打算怎么做?”
王东平苦笑,“还能怎么着,就看老天爷长不长眼了。”
封北说,“老天爷要是不长眼呢?”
王东平抠抠指甲里的黑泥,“要是不长眼……”
“那就是命。”
他叹口气,“人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却不见得有好下场,老天爷有时候坏着呢。”
封北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感觉,隐约是有感而发。
可他好像并没有被老天爷玩耍过吧?
封北再去审视面前的中年人,满脸沟壑,干苦力的体型,说话时没有怨恨,只有感慨。
“上个月28号晚上十一点半到29号一点之间,你妻子在哪儿?”
王东平说,“在家啊。”
封北盯视着中年人,“你也在家?”
王东平满脸不明所以,“是啊,那个时间我们都睡下了。”
封北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点了几下,“十一号晚上十点半到零点之间,你跟你妻子出过门吗?”
往东平说都没有。
封北拿出四个死者的照片,“认得他们吗?”
王东平凑过去瞧了瞧,说一个都不认得,“这几个是谁啊?”
封北观察着他的表情,“被害者。”
王东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封北说,“你再看看,真的一个都不认得?”
他指着第一个死者,“九五年被杀害的。”
王东平惊骇的说,“我没听人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封队长,我真的都不认得。”
“别激动,我只是问个情况。”
封北在堂屋跟王东平聊天,高燃在院里盯着李娟看,暴露在外的地方都没看见斑。
就是个伤心过度,不能接受孩子离世的可怜妈妈。
高燃冷不丁的想起了大姨,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又去盯着中年女人看。
李娟在井边压水,“多大了,上几年级啊?”
高燃说,“十七,刚上高二。”
李娟压水的动作没停,“那跟我儿子一样,你上的哪个中学,哪个班?说不定你们还见过。”
高燃来的路上听封北对自己讲了这家人的事,中年女人的话就像是一大通冰水,从他的头上倒下来,瞬间从头凉到脚。
李娟不好意思的笑笑,“是不是觉得阿姨话太多了?”
高燃摇头,他咽了咽唾沫,说是二中,也说了班级。
纯粹是头脑一热,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李娟这回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惊讶的说,“赶巧了,你跟我儿子是同班同学啊。”
高燃打了个哆嗦。
他此时此刻已经不是从头凉到脚了,浑身的血都冻僵了。
大白天的,为什么突然搞的这么灵异?
高燃重重捏了下手指,“没有吧?”
李娟把水桶往边上一提,笑着说,“这我还能记错?我儿子就坐在最里面那排第四个,靠着窗户的位子。”
高燃的头皮都炸了,那个位置坐的就是他自己。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回事啊?!
高燃吓的都快哭了。
李娟想起来个事,“同学,我儿子上外头玩去了,你要不要去找他?”
高燃摇头加摆手。
上哪儿找去?他不想死。
李娟一脸友善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有空常来玩啊,我儿子没跟我提过班上的同学,我也不知道他在学校好不好。”
高燃没让自己露出惊悚的表情,尽力保持原来的样子,“挺好的吧。”
李娟似是放心不少,她又开始唠叨,说儿子上高中以后成绩不怎么地了,都没拿到奖状,肯定是被什么不学好的学生给带坏了。
高燃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了巷子,封北得知了此事,他停下脚步,沉思着什么。
高燃在原地蹦蹦跳跳,试图把身上的冷意被赶跑,“小北哥,那个阿姨随便说一个位置,就是我的座位,这也太巧了吧?”
巧的让他到现在都打寒战。
那种感觉真的没法形容,跟白天见鬼差不到哪儿去。
封北拽住少年,“祖宗,别跳了,跳的我头晕。”
高燃说不行啊,他冷得慌,骨子里都是冷的。
封北搓搓少年的胳膊,把人往身前带带,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叫你在家写作文,你非要跟过来,现在好了,怕的滴尿了吧。”
高燃喘口气,“谁怕的滴尿了?”
他不服气的顶嘴,“要换你摊上这事儿,你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封北低头看着少年跳跃着火焰的明亮眼睛,说不能。
高燃给他一个“那不就得了”的眼神。
封北说,“确实很巧。”
高燃点头,要查,一定要查。
封北习惯的跟少年讨论案情,喜欢听他的分析跟推理,天马行空的想法跟猜测往往能激发人的思维。
说着说着,封北提起了另一个悬案,就是那个2.15碎尸案。
高燃咂咂嘴,“十二年前还好说,现在老的死了,年轻的老了,小的长大了,我看十有八|九不会破掉。”
那时候他才五岁,玩泥巴过家家,捡到张糖纸都能乐呵呵老半天的年纪。
封北点根烟,抽上一口后长长的吐出一团烟雾,时间隔得太久,就算当年凶手有留下蛛丝马迹,也被腐蚀的干干净净了。
高燃边走边说,“根据我看那些漫画得出的经验,女孩子被残忍碎尸,装在编织袋里丢掉,几乎都是因为情杀,凶手是跟她有感情纠葛的人的几率高大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是另一方招来的第三者。”
“前男友,现任男友,求而不得的追求者,差不多就是这几个可能。”
封北斜眼,“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死者是女的?”
高燃惊愕,“男的啊?”
封北嗯道,“对,是男的。”
高燃的脑子飞速转动,死者是男的,那也有可能是情杀,但几率要小很多,利益纠纷的可能要大一些。
当然,也不排除是家庭矛盾。
“有圈定嫌疑人吗?”
封北说有一个,“是死者当年一起走街串巷收鸡毛鸭毛的同村人。”
高燃正想说可不可以带他看一看,就听到男人来一句,“上个月肝癌去世火化了。”
“……”
物是人非,是人事全非。
高燃唏嘘,“这两个凶手的高智商要是用在正途上面,妥妥的国家栋梁。”
封北不置可否。
高燃跟封北回了局里。
封北出去一趟回来,给他弄了瓶娃哈哈跟一袋子梅肉,就忙自己的事。
高燃问是哪儿来的。
封北翻着档案,“吕叶抽屉里拿的。”
高燃,“……”
“你打过招呼没有?”
“打过了,吃你的就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高燃喝口娃哈哈,吃块梅肉。
封北低估了少年对他的影响力,人没说话,只是坐旁边,自己就时不时瞥两眼。
不但瞥,还想摸两下。
摸哪儿封北没细想,太无耻了。
他用力捏了捏鼻梁,找到风油精倒一点抹在太阳穴两边。
一股子淡淡的清凉味儿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高燃整理着前后四起案子的线索,在脑子里把共同点标上记号,不同点拨到一边单独放着。
他忽然说,“小北哥,王东平跟李娟可以列为嫌疑人吗?”
封北敛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孩子的死因查不到,只有李娟一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嘴里问不出结果。”
高燃趴到桌上,“前后左右那些巷子里的人呢?就没有什么流言碎语?”
封北后仰一些跟少年拉开距离,“那一片很偏,住户本来就不多,隔的远,几年过去,有的搬走了,没搬的住户对孩子的事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