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些伤比起来,麒麟队员虽然个个挂彩,却也不能算重。
倒是方进同志的伤势还比较麻烦,清扫者的工作虽然跑动并不厉害,可臀大肌毕竟是所有下肢运动的起点。方进再怎么一只脚掂着跳,屁股上那可以捅进两节食指的洞眼,目前也已经被撕开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口子。臀部肌肉的缝合处理特别,严炎信不过当地医生亲自操刀上阵,捣鼓了半天最后给方进找了个干净点儿的床位让他趴着晾屁屁,顺便挂上一瓶抗生素慢慢打点滴。
至于宗泽同志则幸运得多,脱去作训服只看到胸口半边青紫,X光照下来裂了一条肋骨,好在并没有彻底断裂,要不然这一番激斗下来,心肺非得被戳出几个洞眼不可。
陆臻刚刚把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好,就听着旁边房间里柳三变咆哮似地怒吼着:“你敢!!”
他心中一震,连忙推开身前的护士跑出去,就看到柳三平时那么温文圆润的一个人,此时半身浴血,横眉立目的样子跟巡海夜叉没什么两样。
“怎么了三哥?”陆臻赶紧走到柳三变和医生中间去。
“他说要截肢,这庸医说要给他截肢,妈的,就断了条胫骨他们就要截肢?怎么当医生的??草菅人命吗?”柳三变越说越火大,眼看着就要挥拳头,陆臻连忙按住他,转头瞪着旁边的翻译问道:“怎么回事?”
可怜这小翻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这位士兵是粉碎性骨折,医生说医不好,骨头全断了,接不起来了,只能截肢了……
奈萨拉这地方既然不太平,这家医院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可世面见了太多也有不好,比如说:不上心!
陆臻皱起眉头,视线掠过伤口。那位受伤的战士大概生怕陆臻被说动,他这条腿就算保不住了,吓得眼泪汪汪地看着柳三变叫营长。柳三变这时候心疼得都成渣了,哪里经得一点激,当场泪流满面。
“真没有办法了吗?”陆臻试探着问医生。
医生畏惧地看了柳三变一眼,没敢吭声,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柳三变吼了起来:“大前年,有个战士走火,95的子弹,贯穿伤,那么近的距离,两条小腿骨全断,送去医院人根本没当回事儿,什么截肢,现在那人好好的,照样走路!!”
陆臻凝起长眉,那是军区总院,全国重点,倾全院之力救一个人,而现在……
眼下让柳三变退一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而且那是一条腿,那是一个人的一生。可是医院方面……陆臻在心里轻轻放过,他很懂得技术这种东西不是用枪能逼出来的,威胁医生的后果不堪想象。
陆臻垂头想了一会儿,轻轻一击掌说:“行,那这样吧。”
躺在床上的战士猛然抬起头,祈盼的眼神闪闪发亮。陆臻在心中生出暖意,无论如何,怎么可以辜负你。
陆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已经事急从权了一次,那就不妨再来一回,而且他不是王兴渊,他是手里拽着线,随时可以通天的人。陆臻马上打卫星电话联系聂卓,先是把喀苏尼亚军方在整个任务中的不作为煽风点火式地挑拨了一遍,把队员们的伤势添油加醋的夸张了一番,再把在当地的医疗条件可着劲儿地贬低了一轮。
聂卓通宵守着消息一直没敢合过眼,这会儿正是凌晨时分最疲惫不堪的时候,被陆臻这一句一句像刀子似地扎上心尖去,当场发怒,拍案而起,直接放话说把人拉回来,自己的兵不能让别人糟蹋。
陆臻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聂老板这话放下去,各路人马立刻散开联络四方。最后达成共识,运八带上刚刚做完预处理的两位重伤员,连同“太湖”号上所有医护人员先飞回奈萨拉,接上这边医院有难度的伤兵,直飞巴基斯坦,落地加满油后,直飞广东。在那里,军区总院会空出最好的床位与医生随时待命。
这些事听起来简单,可是很多表面简单的工作其实背后程序烦琐,不知道得用多少人去折腾。当然,这些就不是陆臻和柳三变会去关心的了,他们只是立马行动起来,赶着医生给伤员做手术前的预处理,该切开减压的切开,要清洗的清洗……
柳三变这会也像王兴渊一般无二地敏感,看外人一个信不过,四处盯得紧紧地,生怕他们做出多余的手脚,其实院方不知道多希望尽快送走这批神。
好不容易一阵兵荒马乱把几名伤员安全送上飞机,陆臻陪着柳三变又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刚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大对。大厅里站着几名使馆的工作人员和翻译,一个个脸色发黑,神情不善,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式。
陆臻知道这会儿的柳三变一点就炸,连忙哄着他去照顾战士们,自己打点起精神去问情况。
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眼镜的文员愤激万分地冲陆臻大喝:“你们怎么回事??你们那个上校把我们参赞打了。”
夏明……朗?陆臻一下都懵了,这个怎么可能?他连忙端正神色问道:“你是?”
“我叫尚文凯,是大使馆的二等书记官。”
陆臻注意到他使用了“书记官”这个词,而不是更常见的“几等秘书”,似乎是生怕自己不了解外交官体系,会误把他这个“秘书”当成跟班。
“哦,我一直以为只有日本的外交省才用书记官这种名称。”陆臻做出微微诧异的样子。
尚文凯明显愣住。
第十三章 战争之王(3)
十五、
“哦,我一直以为只有日本的外交省才用书记官这种名称。”陆臻做出微微诧异的样子。
尚文凯明显愣住。
陆臻不等他开口,马上追问道:“那参赞先生现在哪里?”
这要真是夏明朗下的手,陆臻倒是很担心参赞先生此刻的性命问题。
尚文凯见陆臻还算客气也松了口气,他转身带路,一边愤怒地抱怨着:“怎么搞的,好好的就吵了起来,忽然就动了手,谁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你们有伤亡也不是我们造成的……”
陆臻顾不上理他,到地方径直推开门,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仰着脸接受处理,额头上一块青红,或者还渗着血。可能在一般人看来伤得是挺重了,可这在陆臻眼中简直不值一提,他立马放下心来,转头盯住眼镜文员:“那位上校主要打到哪儿了?”
尚文凯被他盯得一愣,下意识地指了指身边,陆臻这才发现房门上一个毛毛拉拉的大洞,彻底贯穿,透亮透亮的。陆臻顿时就乐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想走。
对方马上拦住他:“你这……”
陆臻笑了笑,伸手按到他的胸口缓慢而坚定地往前推:“别这样,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让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再讨论将来。同时,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的队长并不打算伤害谁。”
尚文凯张口结舌,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威势在压着自己往后退,他的腿忽然不听话。一个踉跄,陆臻已经把他拨到身后,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尚文凯站稳身体迷惑地回忆着刚才,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位素来严厉的上司居然就这么平白被人揍了一顿,也没敢追出去报仇。
夏明朗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他对站在门口的徐知着说,谁进来就毙了谁。所以徐知着抿起嘴角微笑着,并起食指和中指远远的瞄准陆臻。陆臻按住胸口,夸张地摇晃了一下,做出受伤倒地的样子,侧身绕开他闪进门里。
这是一间处置室,窗户下面放着高高的诊疗床,墙边有一排溜的矮柜。夏明朗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军靴和作战背心甩了一地,他曲起右腿抱在胸前,双手松垮垮地搁着,疲惫不堪的模样。
陆臻安安静静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仰起脸看着他。
夏明朗抬起眼皮瞅了瞅,忽尔笑开:“没糖赏你。”
陆臻把右手放进夏明朗的掌心,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怎么会吵起来的。”
“他问我为什么不提前一天行动,我解释半天他都不认。老子问他那城里跟火药桶似的,怎么就没人向我吱一声,结果他跟我说……”夏明朗顿了顿,仿佛在回味似的,笑道:“他说,他怎么会知道。”
“所以你就揍了他?”
“不是我揍的。我那一拳砸门上的,擦着他耳朵过去了,结果他回头自个磕门框上了。”
陆臻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坐地上去,夏明朗手上施力拉住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又淡了。
“别这样。”陆臻道。
“别怎么样啊?”夏明朗懒洋洋地挑起眉毛:“别蹲着了,都说了没糖赏你。”
“那就赏点别的吧!”陆臻笑呵呵的。
哦……夏明朗心中发软,眼角的余光掠过房间上那一方小小的玻璃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徐知着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夏明朗伸出手握住陆臻修长的脖颈,轻轻地,一点一点的弯曲手臂,将他拉向自己,陆臻控制不住平衡,悄悄放下一边膝盖。他们慢慢地接近,彼此凝视,直到距离让视野模糊,近到看不清那彼此脸上半凝结的血口与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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