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桐看着老人家干枯的手抓着盘子悬在空中,如何也不敢推辞,连忙接过来。萧清浅在一旁,笑而不语。秦孤桐瞪她一眼,低头看看碟中满满叠叠的芥菜团子,无奈开吃。
她这次学乖,吃得极慢。见萧清浅吃完,连忙搁下筷子,对着吴不用道:“前辈盛情款待,晚辈十分感激。庐巢风景极佳,我本想盘桓几日。奈何与友人相约,实在无法久留。”
吴不用愣了愣,斑驳褶皱的脸上灰败一片。他木然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僵坐片刻,才叹息道:“是啊,江湖子弟仗剑游,日月春秋不回头。”
秦孤桐未料到他这般在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吴不用抬手抹抹眼角,低头扳开轮椅的扶手。颤颤巍巍的取出一个油布小袋,搁在桌上推给秦孤桐,感慨道:“当年秦大哥赠我秘卷,我仗之纵横江湖。六十年来持宝自珍,从未示人。后四十年细心专研,心得见解书成此卷。如今赠与小友,也算物归其主。”
秦孤桐闻言一惊,看着那油布袋子,心中扑腾扑腾跳。她眉头蹙起,星眸中尽是挣扎之色。过了片刻,她摇摇头:“既然先祖赠给前辈,就是前辈之物。”
吴不用浑浊的老眼此刻清明一片。他拍案赞叹道:“好孩子,老夫不曾看错。你不必推辞,我那儿子虽有些天赋,奈何好逸恶劳,贪图享乐。老夫不愿一身武艺埋没,赠与故人乃是喜事。”
秦孤桐闻言怔楞,暗道原来如此,瞧吴可堪那模样也知道。她不知怎得心中既喜又忧,她踟蹰道:“前辈可以一个天赋异禀、勤勉刻苦之人,让他继承武功。”
吴不用笑着摆摆手:“老夫这把年纪,等到你已是幸运。不敢再等,也等不起咯。”
秦孤桐默然不语,望着桌上油布袋子,迟疑小心问道:“如若有一天,晚辈遇到一人,人品筋骨样样都好......前辈可介意? ”
吴不用闻言一惊,脸上笑意顷刻退散。他坐正身子,定神认真端详秦孤桐许久。见她目光坚定,神色肃然,不似说笑。
吴不用心中长舒一口,滚动轮椅到水榭边,看着茫茫水面,过了良久,苍老的庐巢大侠才喃喃道:“圣人曰,有教无类。可未见圣人将财产田地分给别人...老夫想了一辈子,等想明白,已是有心无力。好孩子,去吧。江湖之大,可载鲲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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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孤桐猛然鼻尖一酸, 伸手将油布袋子拿起,郑重点头道:“前辈放心,晚辈定然不负。”
萧清浅看着肃然正气的秦孤桐,想起自己放入她行囊的那卷天书, 不由心中失笑,打定主意回去立刻悄悄毁掉。
秦孤桐与她目光一触,心中无端升起几分怪异。茫然不解的摸摸鼻尖, 弯腰行礼向吴不用告辞。
两人回房之后, 却见几个女婢团团围在桌前。好饿吃的肚子浑圆,正躺在桌上享受抚摸, 惬意的很。突然耳朵一抖,腾得站起来,从桌上一跃而下,跑到萧清浅脚步打转。
“两位女侠, 我们....”
秦孤桐看几个小丫鬟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宽慰道:“没事没事,你们忙去吧。”她目送几人离开, 蓦然之间想起荷兮,转念又想到方未艾。想到霍大当家、想到张舵主...一时思绪万千。
萧清浅进里屋又出来,见她依旧呆呆站着, 担忧道:“阿桐?”
秦孤桐一惊回神, 连忙笑道:“啊?哦, 我没事。我来收拾行李, 趁着天色早尽快赶路, 免得睡在荒地里。”
两人自下山以来,一路奔波未断。行李十分精简,片刻就收拾妥当。
吴家仆从听闻她们要牵马,不敢阻拦,连忙去通报主人。吴可堪灵敏的从床上爬起来,挺着十月怀胎的大肚子急匆匆赶过来。圆脸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道:“两位可不能走啊!”
秦孤桐瞧了他一眼,心里同情吴不用,拱拱手:“吴城主,我们已经同吴前辈告过别。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吴可堪欲哭无泪,怔楞片刻,期期艾艾道:“我...鄙人,那个昨夜全托赖女侠庇荫啊。鄙人,心中感激不尽。”
说话间,吴家大管家小步跑来。吴可堪接过他手上木盒,双手奉给萧清浅。秦孤桐见萧清浅望过来,刚要开口推辞,就见萧清浅朝她微微颌首。
秦孤桐顿时明了,上前接过木盒。
吴可堪松了口气,恢复城主气派,仰头挺肚,拱手客气道:“愿两位女侠一路顺坦,他日路过庐巢,务必小住几日。”
两人告辞,翻身上马。
城中集会,人头攒动,只能缓缰慢行。
望着来往穿梭的人群,秦孤桐生出恍惚之感:“清浅,不知怎得。我在吴家住了一晚,出来便觉得沧海桑田。”
萧清浅闻言浅笑,扬颚示意:“怎会,你看。”
秦孤桐顺势望去,见路边一位年轻村妇抱着女儿。女童五六岁年纪,绑着羊角辫,使劲对她挥手示意。正是昨日入城所遇那对母女。
女童见她看过来,立即从母亲怀中落地,滴溜溜挤过人群跑过来。使劲仰着小脑袋,朝秦孤桐伸出手,张嘴露出缺牙:“给。”
秦孤桐惊喜交加,连忙下马,欣然接过礼物。不待她致谢,女童转身就跑,扑回母亲怀中。
秦孤桐拿着艾草,放在鼻端嗅了嗅,欣然开怀道:“送我十万贯,不如赠我四月艾。”
萧清浅笑道:“因卿少艾。”
秦孤桐不过随口感慨,哪料到素来正经淡然的萧清浅会突然出言调戏,顿时脸色绯红,慌忙低头将艾草插在马鞍边。
两人向陌生母女告别,继续前行。快走到市集处,萧清浅突然道:“阿桐,你可要去看看那位铁匠,昨日走得匆忙。”
秦孤桐一听,深觉有理,点点头:“好啊,前面就是小巷,我们去打个招呼。”
萧清浅手持缰绳,淡淡一笑:“你去吧,我在此等你。”
秦孤桐一愣,心中立刻明白,清浅这是故意支开自己。她目光扫视四周,并未见可疑。略微放心,抿唇朝着萧清浅道:“行,大钱那炉子烟灰四飞,你不去也好。我去去就回,你在这人等我,哪都不要去。一定等我回来。”说着翻身下马。
萧清浅见她不情不愿又无奈离开的样子,知她心中明白。不由好笑,颌首乖巧的应了一声:“嗯,等你回来。”
秦孤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说书人摇着扇子晃出来。
萧清浅见他皱眉,颇为不悦道:“何事?”
说书人抬扇遮在额前,仰望萧清浅道:“殿下这般居高临下,让我深感不便。正所谓......”
萧清浅冷眸一敛,嘴角勾起笑意:“我到不曾料到,你居然投了景家。”
她淡淡一句,说书人浑身一颤。他脸色刹时间煞白一片,眼底各色情绪连连闪烁。最后皆化作愤懑无力质问:“倘若这世间真有神袛,教主何须费尽心力创造你。倘若这世间真有神性,教主岂会生出邪念想吃你。倘若这世间真有神力,教主怎会死在你剑下?”
萧清浅见他面目狰狞,他言中愤恨,不知他是恨自己杀了教主,还是恨教主死于自己剑下。
因他所言,萧清浅想到当年重重。往事一幕幕浮现,她眼睛红雾翻腾,心中杀意弥漫。
神?
终究不过异怪!
好饿从竹筒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奶声奶气的呜呜叫唤。萧清浅眼底冰霜渐消,无声轻叹一声,指尖轻点它眉心,低声说道:“你们想如何随意,别招惹我。”
说书人合眼睁开,环顾四周。镇摄心神,回复一贯模样,苦口婆心劝道:“天下父母心,未有不怜子。殿下不想二老?我这无父无母之人,日盼夜盼,只盼凭空冒出爹娘,不叫我孤苦无依。”
萧清浅垂眸低笑一声:“哦?”
她这一笑,尽是嘲弄。饶得说书人脸皮够厚也是舌尖一涩,只能强词争辩:“当年之事,情况非常。殿下不是不知,迦南势大,强龙也需暂且低头。何况景家子弟确实胜过寻常人家孩子,殿下是知道的。真龙之血,非凡夫俗子可比。”
萧清浅确定他投靠景家,已无心与他多言,只碍于同秦孤桐约好不离此地,方才忍着听他啰嗦。闻他越说越无耻,眉梢微挑,讥笑道:“你这是可惜,自己不是真龙之血?“
“瞧殿下您这话,孩子是阿娘心头一块肉啊。”说书人抬起袖子擦拭眼角,愁眉锁眼黯然道:“殿下当真要弃绝父母恩?如今可不比以前,潜龙出渊,飞龙在...殿下?”
萧清浅见秦孤桐出现在巷口,连忙催马迎上去。说书人气得直跺脚,身形一闪,从路边消失不见。
秦孤桐一眼便看见萧清浅,顿时星眸灿灿,喜笑颜开。她疾步冲过去,见车马人群穿梭,连忙喊道:“你站着别动,我过去。”
萧清浅闻言站定,凝眸望着她。见她眉眼生辉,见她嘴角笑意,便跟着扬起唇角。她抬手覆在胸口,胸腔之中声声清晰。
弃我去者何其之多,乱我心者唯此一人。
秦孤桐奔到她面前,见她笑意温柔,越发开心。
时近午时,进城的人越发多起来。秦孤桐干脆牵马步行,口中滔滔不绝道:“铁匠一家昨日回乡下,走得十分匆忙,连火炉子都是邻居帮忙熄灭。嗯,他家邻居说的。邻居是个算命先生,非拉着我算了一卦。”
萧清浅听着有趣,便问:“算得如何?”
秦孤桐闻言扭头笑眯眯看着她,透着小孩儿做坏事后的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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