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鸢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扬起空碗,得意洋洋道:“好吃。”
秦孤桐牵着萧清浅往回走,路过斜了她一眼。白鸢越想越气,对着秦孤桐的背影高声喊道:“姓秦的,你什么表情,你别走啊。”
坐在舵室里的向小蝶闻声望去,紧皱的眉心微微舒展。但稍一展开又立即蹙起,垂眼看看手中的字条。字条狭窄,上端写着“不死狱”,下面被她攥着看不清。
向小蝶沉吟片刻,突然重重一拍,咬牙道:“他们既然敢来,就让他们来!”虽如此说,眼中却是深深的担忧。
柳大壮摸摸腰后的短矛,默默点点头。
小阮坐在板凳上,瞧着她,过了一会,小声的说道:“恩。”
向小蝶看着他,不由温柔调笑道:“小阮,你不怕?不死狱可是江湖上五十年未倒的杀手组织。不死地狱,名字就够唬人的。”
小阮见她目光炯炯有神,顿时低下头。青涩少年娟秀的面孔上腾起红晕,手足无措的只管咬着下唇。
向小蝶见他面红耳赤,连耳尖尖都是绯色。理了理鬓发,不再逗弄他。
小阮是她从一艘江贼船上找到的。两帮江贼狗咬狗,杀得两败俱伤。两艘船都烧着,火势汹涌,过路的船只也无人敢上前捡便宜。她怕船里有百姓,便带人上前。
仗着功夫进去,在船舱底下找到小阮。
那时他没名字,穿着女孩的裙衫。顶着一张艳丽脸,涂胭脂抹水粉,勾勒眉眼。魅惑妖娆,一脉烟视媚行。
而眼底,尽是死气。
离别
从南郑码头顺流而下,过石泉、汉阴。在安康码头稍作停留补给,云帆号继续南下。
风和日丽,秦孤桐如常在甲板上练武,围着一众荆钗门的姑娘,或喝彩或讨论。有位穿粉衣的姑娘跃跃欲试,拔出柳眉双刀下场。两人你来我往,片刻就拆招三十几回合。
秦孤桐近来与她们交手,长了许多江湖经验。连左手使刀也利落许多。她轻喝一声,松拳化掌,在刀柄上拂过。
横刀飞速自转,刀上劲气搅动,将夹击而来的柳眉双刀荡开。秦孤桐乘机轻拍刀柄,横刀擦过粉衣姑娘咽喉,直往江上飞出。
围观众人一惊,却见秦孤桐身如利箭窜出。足尖一点,站在船舷之上。
横刀丝毫不差,飞入腰侧刀鞘。
“哎呀,吓得我心肝扑腾扑腾!”
“秦女侠这手真漂亮!”
荆钗门的姑娘们纷纷喝彩,秦孤桐笑着从船舷上跳下来,走到萧清浅身边牵起她的手。与众人别过往向船舱。突然天上砸下一个落花生,秦孤桐侧身一让。白鸢从窗口冒出脑袋,娟秀的脸上满是揶揄:“啧啧啧,日后没了盘缠,秦女侠记得去街头卖艺。”说着吐舌做了个鬼脸:“就你会卖弄。赶紧上来吧秦女侠,向堂主有事。”
秦孤桐浅笑点头。脚下用力,地上花生震起。足尖一勾,落花生如暗器射出。
“唉吆!秦孤桐,你个毒妇!”
听到白鸢的惨叫,秦孤桐心虚看向萧清浅。见她神色如常,秦孤桐笑眯眯地牵着她往舵室走去。
进门就见向小蝶满眼血丝,面色低沉。秦孤桐心中一紧,前几日在安康码头停留,曾见有人登船求见,自那时后几日未见向堂主。
向小蝶示意她们坐下,环视几人道:“我收到消息,不死狱派四殿阎罗在沿江设伏。我们离广陵还有两千里之遥,门中纵是得到消息,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向小蝶此言一出,舵室内蓦然沉寂。
秦孤桐心中骤然一惊,暗道:向堂主此言何以?是要我们离开还是?我若带着清浅离开,可让她们无事。可我一人之力能护得清浅安全?
她左思右滤,斟酌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就不知他们会在哪里设伏。”
向小蝶指了指窗外,秦孤桐望去,左岸城镇码头映入眼帘。
向小蝶道:“过了石岩城,途经太和城后,到丹疆水寨之前。这段河道曲折,水流湍急、两岸峡谷高陡。其中江口峡谷、李官桥谷、关防滩峡谷,都是埋伏袭击的好地方。”
“不死狱是专门的杀手组织,却不是专门的水寇。在江上,我们反而占优势。”向小蝶指着地图上几处,用炭笔标注,“我觉得他们最有可能在两岸伏击,空降而下。”
秦孤桐看着地图,一筹莫展。她没江湖经验,不死狱这名字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武乱十五年期间兴起的杀手组织,唯财卖命。杀过皇帝,杀过侠客,也杀过大盗。不是没有失过手,而是作为一个杀手组织,不死不休地可怕执着。
众人皆是皱眉不语。
五十年屹立不倒,一旦接单不管失败多少次,过去多少年,必定要完成任务的可怕组织,想到便让人心生寒意。
“此间便是地狱,你不死我便不活。这狗皮膏药可麻烦。”白鸢脸上戚戚,抬头盯着向小蝶问道:“要是他们从上面扔下百十颗霹雳火,我们在江中怎么躲?”
这时门外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小阮出现在门外,先看了一眼向小蝶,然后对几人小声的说:“开饭了。”
向小蝶点点头:“等一会吧。”
秦孤桐也无心吃饭,对白鸢解释道:“不死狱谋财,百十颗霹雳火要费多少银子?况且原料难得,机关城又变不出东西。”
她顿了顿,抿唇凝视萧清浅,难道方家把清浅身怀宝血的消息放出去那天下蠢蠢欲动者,只怕是多如过江之鲫,不死狱只不过是开始。还是说方家雇不死狱来抓人,实则并未透露其他
秦孤桐心乱如麻,望向窗外,见江水滚滚,不停不休。
舵室里面沉寂一片,柳大壮看看众人面色沉重,拍桌而起,吼道:“怕啥,来了就打!顶多死呗。”
“不错!”
众人为她豪气所激,皆是胸中一股热血沸腾。一干女儿家,齐声喝彩。
向小蝶长舒一口气,仿佛做出最艰难的决定后,了无牵挂的畅快释怀。她起身取出一坛美酒,拍开封泥,倒了五碗。
“来,同生共死,才不负这江湖。”向小蝶举起粗瓷碗,目光巡视诸人,“生死有命,今朝尽兴!”
“生死有命,今朝尽兴!” 众人齐齐举碗一碰,各自喝了一大口。连小阮都分到一碗,他深呼气吞下一口,辣得连连吐舌。
秦孤桐放下碗,见着白鸢居然端着酒碗喂萧清浅,连忙伸手要夺。萧清浅闻不见味道,触及到瓷碗,便启唇抿了一口。
“咳...咳咳。”辛辣刺激,萧清浅呛了一口。
秦孤桐顾不得打白鸢,连忙掏出手绢递到她嘴边,轻拍后背,急切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萧清浅一口烈酒入口,顿时呛住,不断轻咳。白玉脸颊腾起浅浅的绯色,眼中氲出水雾,沾酒的嘴唇也是水润光泽。
秦孤桐见她抓着自己衣带,脸上竟有几分无措,霎时间心中一软,将她揽在怀中,摸着头发轻声安稳道:“别怕,没事,没事的。”说话间,她只觉头晕,身子一晃,竟然有些站不住。
“阿桐啊,这酒有点上头呀。”白鸢嘟囔着伸手扶着她,将她按在椅子上。秦孤桐晕晕乎乎想说话,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向小蝶放下酒碗,缓缓坐下,直视着白鸢,幽幽一叹:“白姑娘,你怎不喝。”
白鸢搬着秦孤桐伏在桌上,见她还紧握着萧清浅的手,不由揶揄一笑。抬头瞥了向小蝶一眼,说道:“我若喝下,向堂主就不用撕破脸了?可惜啊,我这个人就是不识抬举。”
向小蝶扫视满地昏厥过去的人,目光落在萧清浅身上,自嘲道:“我向来自诩侠义,如今却要做这样的事,其实和那些江湖宵小也无不同。”
白鸢拉了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悠哉道:“别太瞧得起自己,大侠哪是那么好当的。这江湖上死的最多的,不是没本事的坏人,就是有本命的好人。就像我,从来不特别把自己当回事。不死狱冲着我来,你把我交出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向小蝶看着白鸢满不在乎的灿烂笑容,心里隐隐不忍。可再看看浑然不知外界如何的萧清浅。听着外面荆钗门姑娘们的说笑声,想着这一船百余条人命.....她猛地攥紧拳头,狠下心肠。
她目光渐渐坚毅,冷漠的说道:“白姑娘,一会在石岩城靠岸,你自行离去吧。”
白鸢微微迟疑,失笑道:“逆水行舟,向堂主有心了。”
向小蝶嘴角绽出一丝苦笑,转瞬即逝。她望着慢慢回到视线中的石岩城,真挚地说道:“白姑娘必定能再次逃出生天。”
白鸢笑着点点头,剥开花生扔到嘴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清浅有阿桐,白鸢只有自己。
你终会等到一个愿意帮你的人...或许在坟头野草三尺高的时候。所以啊,还是要靠自己,你也只能靠自己。
白鸢将花生米抛进嘴里。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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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鸢身子一晃,轻飘飘地从船上掠下去。
赢得一派叫好声。
向小蝶看着门中姑娘们生机勃勃的脸,看着她们对着白鸢远去的背影不断挥手。她心中苦闷难言,仰首看着天际,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悲壮。
“行了,起锚扬帆,准备起航。”向小蝶笑着说道,“我们还有很远要走。”
她转身走进舵室,守着一屋子昏昏沉睡的人。
乱云薄暮,落日余晖。
一缕光透窗而入,照在向小蝶身上。她脸上半明半暗,眉眼肃穆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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