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
小鬼自言自语呢喃,脸上尽是期待之色。她钻出密道,将石板复原,连同周边的痕迹一律处理干净。
她心知此刻北邙山上危机重重,不但有前来围剿的武林群侠,还有离心背德的左鹰众人,就算遇到右犬,自己这个近臣无故离开狱主,那也难逃一死。
小鬼摸出地图,仔细辨别一番,仍有些茫然,不知哪边才是新安方向。
正在此时,远处传出打斗嘈杂之声。小鬼当机立断,背着声音往反方向走。岂料打斗声越来越近,竟似追在她身后赶来。
小鬼心中正琢磨身后是谁,倏地平地惊雷般响起一句——
“贼鸟,哪里跑!”
这是右犬的声音,想来是追着左鹰而来。小鬼顿时暗骂一句,慌忙低头弯腰折身往旁边灌木丛里钻去。
又听后头马面讥笑:“当我们怕你?不过懒得得与你计较,既如此你们都去陪那老东西吧。”
右犬怒不可赦:“大胆!”
两边互不相容,紧接着霹雳乓当打了起来。
小鬼躲在草丛里侧耳偷乐,恨不得拍手叫好。她没有内力,敛气全靠一套吐纳之法,需得一动不动才行。乃是当初无面鬼为交好她,暗中传授。
不死狱狱主再如何多疑,也需人在身前伺候。她这年幼无知,孤苦无语的族亲再合适不过。这也正是当初扶槐选中她,费尽心力送来的原因。
小鬼有心离开,却不敢随意走动,要是被发现恐怕两边都要杀自己。她待在草丛中,听见外面右犬那边怒骂不止。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若不是狱主大人收留,别说习得一身武艺纵横江湖,早就是饿死鬼投胎!”
“盗亦有道,背叛者死,这是不死狱铁律,你等还不束手就擒,只杀首恶!”
另一边自然要回击,但听马面骂道:“滚你爷爷的,老子有今天全凭自己的本事。凭什么要我做牛做马,呸!”
“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右犬大笑:“一群草包,单打独斗再厉害,这江湖上岂有万亩田?何须十二城盟?杀手本就见不得光,再不拧成一条绳,你们不过一群互相压价的九流小贩!”
两边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左鹰一贯沉稳,白无常却是伶牙俐齿,况且为了维护心上人,那更容不得右犬压一头。
一道鞭光从左鹰身后探出,似乎锦花披帛随风飘起,轻柔绵软的如江南的烟波。右犬只听“嗤”的轻微响音,身边鸡瘟闷哼一声,半驼的身躯仰面跌倒,正胸一个小圆窟窿,噗噗的往外冒血。
白无常一击得手,咯咯娇笑:“好个正气凛然的右尊,你勾结一帮大鼻子突眼睛的番人,竟也有脸说话?咱们不死狱从前可是暗巡司,真二八经的官府衙门。难不成右尊忘记了?小时候狱主没少念叨,这么多年,他穿得可还是陛下御赐的紫袍。”
右犬一阵语塞。洛阳城无主,鱼龙混杂,迦南许久之前便来谋划。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狱主本有意铲除,试探两次折损了些人手,发现对方颇有实力。
彼时迦南教一心布粥施药,既不与江湖势力来往,也不占地抢人。既如此,谁又愿意无故招惹仇家。岂料这迦南教好似星星之火,带右犬发觉不对劲,手下都已经有人入教。正是这层缘故,不死狱才和迦南教搭上话。
小鬼在草丛之中,听得外面吵吵嚷嚷打斗不断,互相揭短咒骂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废话,本有些无趣,忽地听白无常说起“大鼻子突眼睛的番人”,心中不由得意。
因这是她的功劳。
若不是她从旁诱劝,万亩田就要插手此事了。不死狱狱主听闻群侠来袭,知道大难临头,有意倒向万亩田,因这些年两边多有勾结。如有北方霸主出面,未必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死狱中有迦南内奸,平日经常给小鬼各种好处。这回前来说项,小鬼一口答应。只因她知道,延寿之术屡不成功,要不是狱主心存幻想,早把焚巫芫白剁碎喂了暗香深渊里面的毒虫。
果不其然,迦南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前朝物件,狱主见了大喜过望,口中反复念叨:“不错不错,是无最的袈裟,是无最的袈裟。”
小鬼想到此处,听见外面动静渐小,左鹰右犬两拨人越打越远。她又等了片刻,见外面再无没有声响,拨开草丛钻了出来。
小鬼一边走一边拿出地图琢磨,只北邙山尽是土丘废殿,抬头又见乌云聚拢不见天日。她常年居住地下,鲜少上来一趟,片刻就迷失方向又绕了回来。
忽地一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小鬼想要闪避已来不及,树林里塔头探脑冒出一人。四下一瞧,急忙发足狂奔,好似后面又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小鬼正巧挡在道上,那人一惊,急急停下脚,恼羞问道:“你,你哪家的小孩?”
小鬼低眉垂眼,瞧上去稚嫩纯良。那人不知想到什么,怏怏一笑:“那番人实在厉害,亏得有萧清浅,我们去也添乱。我乃江湖人称第一风流的琢玉郎是也。”
小鬼看看他,摇摇头。
琢玉郎一叹气:“好吧,小姑娘你呢?可是和师门走散了?”
小鬼点点头。
琢玉郎拍拍胸口:“全江湖都知道,我琢玉郎最是怜香惜玉,上至八十老姑娘,下至八岁小姑娘,就是母夜叉在我眼中也自有姿色,何况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走,我送你回家。”
小鬼指了指腿。
“哎呀。”琢玉郎恍然大悟,“原来扭了脚腕,来来来,我背你走。”说着蹲下背起小鬼,向着远处走去。
两人走了一里路,小鬼伏在琢玉郎肩头说:“我要去新安。”
琢玉郎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呀,我当是个小哑巴,明明声音这么好听,像黄鹂一样。你见过黄鹂吗?戏蝶时时舞,娇莺恰恰啼。黄鹂颜色已可爱,声音更是悦耳,就像这这样的小美人。”
小鬼头回遇到琢玉郎这般巧舌如簧的人,听得十分高兴。由他背着走了三四里路,眼见两侧树木越来越稀少,想是要出北邙山林。
小鬼从头发里摸出一根银针,捏在手中问:“沿着这个方向就是新安?”
琢玉郎笑嘻嘻的说:“不错,一路向西北半天路程,新安离得的不远,只有五十里路。听说贯家那位小小姐长得可是如花似玉,这次能见到了。”
小鬼突然说:“有个蚊子。”
琢玉郎“啊”了一声,来不及说话,便觉小姑娘手掌拍下,自己后颈一疼。
小鬼见他身体一晃,连忙挣开跳到地上。她把银针插回头发里,走到琢玉郎推了推,见他毫无反应,拍拍手向着新安方向走去。
待她走远,琢玉郎揉揉后颈坐起来,扣了口气:“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如今的小姑娘呀,罢了罢了。”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随意挑了一个方向,摇摇晃晃走去:“且看看,有没有旁的新鲜乐子。”
再说小鬼,一路奔向西北,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在大道上遇到浩浩荡荡一群人。皆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胯下骏马飞蹄,踩着泥浆飞溅。
这正是贯卫楼一行,小鬼听见马蹄声,早早避进路边草丛之中,待他们离开方才出来。岂料行了没多远,后面又来三、五骑,也是同样打扮,不知何故慢了半里路。
几人见到小鬼,勒马避到路侧。
小鬼恐怕她们瞧出端倪,低头疾步向前。李昭雪见这荒郊野岭,突然出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心中自然疑惑,但见她劲装束发,想来是哪家的小弟子。
“哎哎,小孩你等等,问你话呢。”
“走吧走吧,可别让贯大侠他们等咱们。”
李昭雪扭头望了一眼小鬼的背影,点头称好,扬鞭催马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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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雪近来四处奔走, 月余已经鞍马娴熟。她跟着这几骑缀在后面,不过是怕离方家父子太近,让他们识破。
谁料没行多远,忽地地面震动, 马儿仰首嘶鸣,前面一行人也都拉缰停下。
远处轰鸣不断,群鸟惊飞, 尘烟滚滚。贯卫楼一行不知是地宫塌陷, 都猜是用了霹雳弹,暗道这么大的动静, 那得用了多少,莫说是人,就是一块铁,那也得炸了个粉碎。
众人面面相觑, 心中各自计量。好在这番前来的三十多名好汉,也没个胆小怕事的。
贯卫楼遭逢昨夜不死狱偷袭,此刻大为警惕, 等来后面李昭雪一行,点了人数,安排进退应变之策, 这才领着众人继续向前。
贯卫楼见眼前密林葱郁, 扭头说:“方兄, 山林不好骑马, 我留几位兄弟在此看守。雨后路滑, 又有不死狱鬼祟,方兄要不坐镇后方?”
方中正道:“不可,不死狱手段下流,难保不下毒使坏,再则就是刀剑伤口,有老夫在,各位豪杰也能少受些苦。”
贯卫楼点头称好:“那就有劳方兄。”
方中正抚须道:“我辈江湖中人,本就该肝胆相照。纵死侠骨香,何妨陪大家走一趟。”
群豪闻言大受鼓舞,齐声称好。
李昭雪在后听见,也不免暗暗点头,又见方兴端坐马上,脊背挺拔,气度沉稳,一干豪杰才俊中也显得不凡。
李昭雪暗自狐疑不定,邵灵悄然下马走到她身旁,低声说:“你留下。”
李昭雪一愣,摸了摸脸上面具:“我、我一直不曾说话。”
邵灵拧了拧眉头,扭头看向北邙山林:“武功太差,去了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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