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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 完结+番外 (xikeyishi)


  天旋地转,物是人非,一瞬之间仿佛又度过了千万年那么久,终于物换时移。当四周再次变得清晰如旧的时候,丁朗月看到自己已然身处一间小小暖阁之内。
  “呵,好身手,不过阁下还是正过来罢,方不负了这一杯香茶。”入耳是疏疏落落两三次击掌声,还有一口酿着酒意的醇厚嗓音。丁朗月倒着看过去,入眼只是满目的风情。
  柔软的香垫铺满了整座小阁,有人踩踏上去,就慢慢放出丝丝绕绕的缠绵香气。小阁里的陈设是一水儿的暖玉所造,中间那一张三尺宽的小几更是一整块的好料雕琢而成。小几上摆着几样精巧杯盘,有西海螺钿的,有灵木雕琢的,有琉璃烧制的,里面都满着幽绿透亮的酒浆,有一人坐在那里,自顾自吃酒。
  丁朗月站起身来又仔细把这间小阁看了一番,只觉得这里的陈设样样都好、个个兼美,独有一个奇怪之处:没有一件有灵气。想到此处,他便问了出来:“你是怕太喜欢了,让他们都成了灵,不好收拾吗?”
  “不是,”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丁朗月,目光随他自东往西,“我喜欢什么,就收什么。只不过寻常人的东西,有时候比那些自以为知道些的,却要有趣的多。”
  “故弄玄虚,一潭死水。”丁朗月就八个字的评语。
  那人的神色只是轻微滞了一滞,就又如水面波纹一样化开,了无痕迹:“敢这么说我,好胆色。”
  丁朗月摇摇头:“你若真是心随天意,那你眼里看到的,便不会都是这些死物。”
  “哦……那你以为,何谓活物?何谓死物?奚雪风静待指教。”
  丁朗月不答,却抬眼细细看起那男人来。明明有一双蕴着水的桃花眼,配上高高挑着的一双深色细眉,以及两瓣浅桃色的柔软的唇,那张面孔本该是像春风里的一阕艳词一般风流无双;额头还点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红脂,更添了一丝人世间的缱绻温柔。然而这些凑在一起,却偏偏早就了一种格外的无情,叫人觉得不可接近。
  “唉,”丁朗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地方是真的。你要问我,却不给我看半点真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奚雪风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要看,不妨自己试试。”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捏起酒盅抿了一口,然后走上去,吻上了奚雪风的眼角。酒香熏湿了他的眼,缓缓逼出一滴泪来。
  细腻香软的上品雪肌膏下面,是皱纹。奚雪风眼角的皱纹很细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用粉敷过之后更是几乎毫无痕迹。丁朗月伸出一点舌来,来回轻扫,慢慢舔掉奚雪风眼角的脂粉,那些细纹就露了出来。
  丁朗月没有问,奚雪风也没有答。一吻结束,奚雪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拿出一方软帕,蘸着香露,慢慢地擦掉面上的妆粉。
  妆粉底下的奚雪风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面孔因为长期掩在妆下而显得有些苍白虚浮,洗去黛色的眉毛懒懒地挂着,眼角和眉间的细纹缓缓舒展开。丁朗月这时却觉得,奚雪风现在这一张疲倦又略显苍老的脸,却真的显出一种说不清的风流来。
  奚雪风果真是美人,一座风晚阁都不及他一个人。只可惜,就算是这样,那依然是假的。
  丁朗月道:“你这个人好没意思。唉,罢了,好歹你也是个美人,我是不会和美人生气的。”
  奚雪风听了这句话,脸色依旧没有变。只不过,他终于站了起来,然后走过去将丁朗月抱在怀里。
  “丁朗月,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而来。但美色当前,实在不该辜负。”
  “奚阁主啊,来风晚楼的客人,难道不都是为了邀约美人?而我丁朗月,一向都喜欢最好的。”
  奚雪风笑了一笑,揽着丁朗月,用力将他按在矮几上。几上的各色酒盅被一齐打翻,琥珀一样的酒液泼出来,被奚雪风拿手掌蘸满,揉到丁朗月的脖颈上,再沿着锁骨,捻到衣领里面。醇酒烫的皮肤火辣发热,极端的香气混着地上香垫惹出来的气息,糅合成一股活络的生机来。
  丁朗月伸出舌头晃了一晃,像蛇一样浮空舔了一下空中的香气,道:“这才有点人的意味了。”


第五章
  奚雪风伸手去抽丁朗月的发簪,他喜欢美人披散着流水一样的长发、半掩着流水一样的长衣,把万千风情留在大片色泽的罅隙之中。
  但丁朗月比他更快了一步。他抽去那根纯铜的镂花簪,用食指中指来回挑动,叫那簪子在指间恣意舞蹈;左手则像蜻蜓点水一样,拂过奚雪风的脊背和腰。与大部分高阶修士不同,奚雪风没有刻意把样貌肌骨维持在一个正值青春、风华无限的阶段,而是颇有些任其自然。指腹捻过上等的蚕丝衣料,衣料和奚雪风腰间的皮肤相互摩擦,着手是略显得松软却细腻之极的触感。
  奚雪风反手去捉丁朗月的那只不安分的左手,却总不及他快;只得回过来把玩面前人漆黑柔滑的长发,挑了一缕长发,认认真真缠在一只小巧玲珑的嵌金鸳鸯铜壶的把手上面。忽然,丁朗月左手猛地扣紧奚雪风的腰,却把真气灌注在右手捻着的铜簪上,点着地下一阵发力,竟然是搂着奚雪风一同倒立起来。两人半褪的衣衫都垂下来缠在了一起,他们就在纠缠着的布料之间接吻,奚雪风全凭着丁朗月的怀抱在空中倒悬。铜壶落下,扯着了缠在上面的发丝。吃痛之下,丁朗月的眼里流出眼泪,倒过来粘连着渗入发根中去。奚雪风隔着一条不知是谁衣服上的软纱带吻去了他的泪。
  “奚雪风,你过去相好的那些凡间的人,没有一个能这样抱着你。”
  “奚雪风,灵气的妙用,从来不是局限在修炼之上。”
  丁朗月闭着眼睛一句一句说着,奚雪风一句也不回答。丁朗月勾起唇角一笑:“稳住了!”然后将腰往下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将一条右腿往奚雪风身上一缠,然后又拈着手里的铜簪一点地,竟然带着奚雪风在这小阁的香毡上跃起,以簪尖凝力,旋转舞动起来。
  外放的灵气鼓起衣袍,随着两人这一场倒立的舞动,像蝴蝶的翅膀不停地开合,搅动着空中混合的酒香和熏香。一道真气过去,那把精雕细琢的铜壶被打碎,像花瓣一样绽开,壶里剩余的酒浆在泼洒出来的瞬间被凝成朵朵冰冻的小花,向四周旋转落去。奚雪风用一条衣带卷了一朵酒花,衔在唇瓣之间,向丁朗月吻去。丁朗月伸出舌舔过去,冰花在触及舌尖的瞬间融化开来,奚雪风趁机捉住了丁朗月。
  琉璃杯、螺钿杯、玉杯、铜壶的碎片、香薰手炉的碎片,在两人的旋转间被抛了一地,醇酒四处泼洒,小阁精美的香毯上处处都是深色的酒渍。奚雪风抽开丁朗月的腰带,却觉得着手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顺着腰带摸索过去,却是一枚极小的圆珠。
  奚雪风知道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丁朗月的一个吻让他忘了神,于是那枚圆珠被轻易地夺了过去。奚雪风很快认出那是一枚阵珠,但还等不及后悔,那个丁朗月就以这枚小小的阵珠为中心,那些散落一地的杯盘为阵器,布成了一个阵,把自己困在其中。
  丁朗月放开了奚雪风,笑嘻嘻地飘出阵去。黑发和白衣衬在一起,那个丁朗月美得能晃了眼睛。奚雪风跌落在阵中,沉默了许久,才用轻的几乎听不出的声音,慢慢吐出四个字:“作茧自缚。”
  丁朗月摸走了奚雪风的令牌,施施然走出黑石小楼,正好撞见了一脸怒气的管明光。
  管明光找了丁朗月许久,被风晚阁的回廊迷阵绕得七荤八素。最后一时情急动用本命灵剑一剑劈出,强行破阵开来,却看到这厮如此惬意自如地出来。他顿时有一万句话要顾不得自己渡劫期高人的形象骂出来,最后出口的,却还是只有一句:“你这厮——奚雪风没拿你怎么样吧?”
  丁朗月摇摇手中的令牌,笑得灿然:“借了他的令牌一用。快走,梧州最大的拍卖会,去不去?”
  管明光一怔,苦笑出来:“你搞了这半天,惹的那个奚雪风连回廊迷阵都摆了出来,就为了这个拍卖会令牌?怎么不直接问我要呢?我也有啊!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的阵法天分倒是真的不错,那个迷阵倒还真被你破开了。”
  丁朗月道:“奚雪风设那个阵,本来就是为了挡住你这样的君子,而不是我这样的小人。”
  管明光摇头:“不必安慰我,人各有长,我承认自己在阵法上远不如你,也的确破不了奚阁主的题。”话这么说,管明光还带着一丝自矜,觉得自己炼药的本事总还是不错的;若是奚雪风以炼药为题为难自己,恐怕没那么简单。
  丁朗月却不放过他,道:“不不不——你若在阵中大喊三声,‘奚雪风,我敬你慕你,放开我、让我进去!’你也是铁定会放你进去的。”
  管明光睁大眼睛:“你是这样进去的?!”丁朗月哈哈笑出来:“你大可以试试!”管明光这才知道丁朗月又在戏弄自己了,不禁又气了一回。
  那边奚雪风也在生气。他气的却不是丁朗月像个鼠目寸光的贪婪小辈一样,以为骗得了自己一时的信任就摸走了好处——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信得过丁朗月的为人,拿便拿了也没什么;丁朗月也不是忸怩之人,信得过自己的肚量。双方都是直爽之人,许多事情就好办许多。干干净净酣畅淋漓得度一时良辰美景,无需锱铢必较精打细算来想谁付出的多一些,谁得到的少一些。奚雪风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深情,却又要一寸寸计算深情的人,在他看来,那些黏腻的情绪,都不过是自私和恐惧的混合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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