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盯着小案上的茶具喃喃说道:“父皇都知道了,连我见过白石的事情也知道了……父皇让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胆敢做不知轻重的事情……休怪他无情。”
南宫静女听到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住齐颜按在膝盖上的拳头,紧张的说道:“本宫真的什么都没说!”
齐颜沉默了良久,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景嘉元年晋州爆发时疫,那年臣不过十岁。眼睁睁的看着族中亲人在绝望中死去,看着感染疫症的人被集中关在一个房子里,夜里回荡的都是他们痛苦的哀嚎。但凡被关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最后被一把大火连同屋子一起烧光……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这双眼睛……”
南宫静女抓过齐颜的手捧在胸前:“不会的,本宫不会让你死的。”
齐颜承受着良心的鞭挞,逼迫自己直视对方的眸子:“殿下没有告诉父皇,那会是谁呢?”
回到蓁蓁公主府,秋菊迎了上来:“参见殿下,驸马爷。”
南宫静女扫了一眼:“春桃呢?”
秋菊回道:“春桃到驸马爷的私宅去收账本了。上个月不在京城没能去收,今日正巧得空便一起收了。”
南宫静女冷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
秋菊心头一跳,瞥见自家殿下眉宇间带着怒意,又将目光投向驸马。可齐颜早已整理好情绪,一派淡漠表情。
秋菊收回目光,斟酌着说道:“上个月府中积压了不少事物,今日殿下和驸马爷入宫不用奴婢们伺候,这才让春桃去了,估么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驸马你先回去休息吧,你随本宫来。”
“是。”
南宫静女带着秋菊回了正殿,将一众丫鬟尽数遣退。
一刻钟后秋菊红着眼睛从正殿出来,来到公主府门前。
春桃回府看到是秋菊守在门口,惊愕的问道:“你怎么守在这儿?殿下要回来了?”
秋菊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殿下在正殿呢,叫你过去。”
春桃大惊:“好好的怎么哭了?”
秋菊咬了咬嘴唇:“殿下发了大脾气,一会儿你可千万收敛些,别顶嘴了。否则……”秋菊没有说下去,她知道这次谁也保不住春桃了。
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姐妹情谊,秋菊陪着春桃到了正殿,只是没有一同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南宫静女的呵斥声,秋菊默默的擦眼泪,又听到春桃的哭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殿下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奴婢身上扣,奴婢担待不起!”
瓷器破碎的声响传来,春桃撞开了殿门哭着跑开了。
秋菊入殿,见南宫静女胸口起伏,气的不轻、地上是一副摔碎的茶盏。
她俯身去捡,却听到南宫静女决然的说道:“你立刻去把春桃的身契找出来,再到府库去取二百两银子一并交给她,雇辆马车让她今日就离开公主府。”
且不论春桃是否真的做过告密之事,就刚刚的顶撞就足够治罪的了。
南宫静女却还是给了春桃一份不错的安排:还她自由身。
二百两银子也足够春桃置业安家,暗度余生了。
067
好一副铁石心肠
齐颜独自来到书房,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可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些不安之感,仔细思索良久却找不到原因……
秋菊点了二百两纹银寻了一个匣子包好,又将自己的体己钱拿出一部分装到荷包里,一并捧在怀中向春桃的房间走去。
“笃笃笃。”
“春桃?你在里面吗?”
“……进来吧。”
秋菊进了房间,见春桃正坐在床边抹眼泪。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她将匣子放在桌上坐到床边:“匣子里是二百两纹银连同你的身契……”
啜泣声戛然而止,春桃直勾勾的盯着秋菊:“你说什么?”
秋菊抹了抹眼泪:“殿下恩典,放你自由身,还给了你一笔安家的盘缠。对咱们这种家生儿的奴才来说,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恩典了。”
春桃仍旧直勾勾的盯着秋菊,那双红肿的杏眼里看不出悲喜:“你说殿下打发我走?”
秋菊牵起春桃的手,犹豫良久轻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的脾气出去也好,免得以后出大乱子。到了地方带个口信儿来,让我知道你平安。”
春桃呢喃道:“我没做过吃里扒外嚼舌根的事儿,我若是做了就让我生大疔,从里到外烂透了!”
秋菊连忙捂住了春桃的嘴,眼泪汩汩流下,哀伤的说道:“殿下如今长大了,已经是大婚立府能独当一面的殿下了。我早都和你说过,不能拿从前那套去对待殿下。她是咱们的主子,咱们敬她,爱她、都好!就是不能再管着她,你偏当耳旁风。你以为……”秋菊没有说完,春桃却难得的顿悟了。
她苦笑一声:原来,殿下是烦自己了。
是啊,她如今长大了。
有了威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吃饭都要由自己喂的小人儿了……
春桃笑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原来是自己失了身份。
可自己呀,总是觉得殿下还小呢。
怕她受伤,担心她生病、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年,终于招人烦了。
“秋菊姐姐。”
“我在呢。”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我去给你找辆跑长途的马车……”
“多谢了。”
春桃来到桌前,打开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和几样首饰通通倒在桌上,又打开匣子:里面的银元宝码的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
纸上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落的是前朝的款儿,还有自己的小手印……
只要拿着这份身契到官府去,就可以消掉自己奴籍,以后就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春桃却笑了起来,将无数家生奴才梦寐以求的文书撕了个稀巴烂……
秋菊叫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夫也是在官府备过案,专门走长途的老实人。
她又到大灶上为春桃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找了两床全新的棉被,若干衣裳命人搬到马车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得了。
秋菊本想最后请示南宫静女一次,看看主子是否改变了心意,可走到正殿门口又折了回来。
春桃的性子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公主府了,虽然她们三人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但主子就是主子,怎么会允许一个奴才凌驾在自己之上?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春桃离府并不是这一件事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应该和春桃一起被打发了才对……
归根结底是殿下在心底已经厌烦了春桃,趁着殿下还念着几分昔日的情谊,对春桃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通这里,秋菊擦干眼泪向春桃的院子走去。
“笃笃笃。”
“春桃,马车已经备好了,是时候了……”
里面却没有应答,秋菊又唤了几声便抬手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春桃,你别闹脾气了。快开门……”
无法,秋菊只好找来丁家,将房间的门撞开。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一直穿到偏院。
齐颜正在案前练字“啪嗒”一声,一滴墨汁脱离笔尖坠到了宣纸上,落在刚写好的“忠孝仁义礼智信”上。
“忠”字被墨色浸染,失了字形。
齐颜的心头一跳,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她丢下毛笔冲出了书房,向春桃的房间跑去。
秋菊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家丁手忙脚乱的将人抬到了院子里。
春桃的房门大开,几名家丁守在门口,一副惊恐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
家丁跪到齐颜面前:“回驸马爷,春桃上吊了。”
齐颜的身体晃了晃,向门口走去。
春桃上吊了,用的是她腰间的那条土黄色的腰带,悬在正对着房门的那根主梁上。
齐颜站到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有些旧了的绣花鞋,鞋尖冲着地面,两个脚踝软绵绵的。
地上散落着白花花的银子和碎纸屑,齐颜抓住门框缓缓地抬起了头。
春桃的面皮酱紫,舌头吐出、双眼暴突、正死死的盯着齐颜。
齐颜抓着门框,心口一窒。
春桃死了,悬梁自尽。
在出府的最后一刻,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了南宫静女的“恩典”,用自己的生命喊冤,亦证明了自己的忠烈。
齐颜收回目光,抓着门框的手指隐隐发痛,变得冰冷。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当她选择踏上这条复仇路起,就注定了要踏过无数人的鲜血和尸体。
在手刃仇人之前,她需要杀死不知多少如春桃这样无辜的人,即便不必亲自动手,却依旧会有无数人要因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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