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假山花园,走过雕栏玉砌的回廊来到了正殿前的院子,不难看出宫殿被人精心修葺过,多了好多从前没有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丁酉顺着味道一路走来,看到一个穿着御医服侍的女官正坐在泥炉前的板凳上,手持蒲扇为炉子扇风,炉上的陶罐冒着白烟,散发着药香。
丁酉走了过去,见陶罐盖子四周用蒸包子使的屉布细细盖住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姑娘这煎药的手艺倒是十分细致,火候拿捏的好,屉布用的也妙。”
谷若兰转过头,望着丁酉,她并没有见过这一号人,又见丁酉穿着一身粗布长衫,眼中划过一丝警惕:“你是谁?”
丁酉弯下腰,将药气往自己的口鼻处扇了扇:“火候差不多了,该出炉了。”
谷若兰:“你到底是谁?”
丁酉:“我叫丁酉,是皇夫殿下的故友,揭了皇榜来给她看病的。”
谷若兰:“口说无凭,可有凭证?”
丁酉拿出南宫静女赐的令牌:“此令牌乃陛下所赐,是真是假,姑娘带我过去一问便知。”
谷若兰接过令牌,再三打量丁酉:“大哥正在午睡,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丁酉:“请。”
片刻后谷若兰回来了,停在丁酉面前打了一个万福,一双耳尖儿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女子眼拙,唐突了先生还望不要介意,大哥已经醒了,请您进去。前几日刚下过雨,风中夹着湿寒气,大哥不能来迎接先生。”
丁酉咧嘴一笑,将熬好的药倒出来放到托盘上:“不打紧,姑娘去休息吧,我把药端进去就行了。”
谷若兰:“有劳先生。”
……
丁酉进了正殿,三拐两拐来到了最里面,见齐颜正倚在床上,身上披着外衫,腿上盖着锦被,真惊奇地望着自己。
丁酉来到床边熟练地将药碗奉上:“先把药喝了,然后咱们再聊。”
齐颜端起药碗,用调羹搅了搅,吹了几下,一点点喝下了碗中的药。
丁酉看着齐颜喝完,发出了一阵“啧啧”声,打趣道:“你这是病了多久了?练就了拿药当饭吃的本领,这药可极苦的。”
齐颜放下药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道:“你回来做什么?”
丁酉:“看到皇榜,随手就揭了。”
齐颜轻叹一声:“好不容易才出了这火坑,又何苦跳进来。”
丁酉往齐颜的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来救你的。”
齐颜眼睛闪了闪又瞬间黯然下来:“我的身体已经不成了。何必再受折腾,给我个痛快不好么?”
丁酉没理齐颜,直接抓过她的手腕闭目切脉了。
齐颜也不言语,目光随意看向一处,琥珀色的眼眸中泛着空洞。
自从回宫后,齐颜每天都要服用至少六碗汤药,还有各种中药味浓郁的药膳,嘴里没有一刻是不苦的,原本她觉得若是承受这些能多活几日也算值得。
自从看过《北泾史》,看到南宫静女的态度,再到搬回这承朝宫以后,齐颜的坚持突然就断了,她不知道自己每日泡在汤药里续命有什么价值,更不知道这份生不能生,死不得死的坚持到底尊严何在。
小蝶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归宿……
自己的离去固然会让她伤怀一阵子,但齐颜相信只要有南宫姝女在,小蝶早晚都会好起来的。
至于南宫静女……就像齐颜那日说的:自己对这个天下已经再无用处,或许蓁蓁公主会舍不得自己,但女帝陛下不会的,这世间已再无蓁蓁殿下,有的只是女帝南宫蓁蓁。
齐颜不怪南宫静女,齐颜懂政治,懂天下,这种坐山观虎斗再过河拆桥的手段都是齐颜玩儿剩下的。
齐颜甚至明白南宫静女说的都是对的,是对这个天下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可是啊,一千个,一万个理解,也抵不过一个意难平。
齐颜自问不敢与天下人比肩,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如何深明大义也难免会渴望得到爱人全心全意的支持与呵护,齐颜知道这个节骨眼铲除陆家是在给朝廷找麻烦,可是她却迈不过那个坎,那个……自己心爱人选择了天下的坎。
这几日,齐颜的心备受煎熬,时常笑着落泪,或者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这么多年了,当年的那个又傻又单纯的公主殿下终于长大了,终于长成了不必自己担心她会遇害,不必担心她被人欺负的样子,自己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该欣慰的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想着想着就哭了呢?
齐颜更没有恨过对方,只是有时候难免会设想:若是自己还身处朝堂,位极人臣,上和天意下得民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话……
发生《北泾史》这件事时,南宫静女会不会做出另一种决定?
若是单凭自己的力量就能压制陆伯言,另幽州府望而却步,南宫静女会不会做出另一种决定?
每想到此处,齐颜便会落泪,说到底……是自己对这个天下已经无用了,没有资格再提过分的要求了。
每个人的筹码都是靠自己能力博取的,自己这副随时可能西去的模样,又有什么资格恃宠而骄,让南宫静女满足自己的心愿,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她独自面对呢?
这条复仇之路啊,究竟是自己输了。
齐颜早就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她之所以还配合治疗,是因为玉箫每日都来给自己请安,下了书房一路小跑地冲到承朝宫,顶着一鼻尖儿的汗,甜甜地叫自己一声:“父后。”
是因为小蝶每隔几日就会入宫来看自己一次,有时会带些民间的小玩意儿,有时会带来她亲手做的糕点。
也是因为……那份没出息的放不下,即便是被南宫静女伤了心,齐颜还是想再多陪陪她,能多一天便是一天吧。
丁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满地说道:“我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了这幅模样?在我的预估中五年光景,你的身体不应该恶化到这种程度的。”
齐颜:“一言难尽,你也看到了我这身子算是没救了,你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来。”顿了顿齐颜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与师父已经彻底翻了脸,曾数度交手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你来找我就不怕她降罪吗?”
丁酉无所谓地笑了笑:“主人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在我逃离内廷的时候,就已经是弃子了。这五年我回到了无名谷钻研医道,翻看了不少主人留下的书籍手札,本想等学成才来找你的,不过前阵子谷内蔬米皆空,我去了趟市集,看到了皇榜,也听说了火蟾蜍的事情,猜想可能是你的身体又恶化了,便收整了行囊直奔允州揭了皇榜入宫。”
齐颜兴致缺缺地问道:“这么说我还有救?”
丁酉:“我没想到短短的五年你的身体恶化到如此程度,在我的预估中你至少十年后才会如此,所以……”
齐颜笑了笑:“没救?”
丁酉:“我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总要试一试的。”
齐颜沉默了好长时间,久到丁酉以为齐颜睡着了,齐颜才开口,低沉且平静地说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用麻烦了。”
丁酉:“为什么?七成把握我还是有的,为何不治?”
齐颜:“不还是有三成失败的可能么?治不好我不打紧,再让你因此获罪,我死了也难以瞑目,我这一生朋友屈指可数你算是一位,不想搭上你。再者……”
丁酉安静地望着齐颜,等待对方说完。
齐颜深思良久,方缓缓说道:“我觉得到此为止也不错,不想再挣扎了。”
丁酉:“齐颜。”
齐颜:“嗯。”
丁酉:“你看着我。”
齐颜抬眼,丁酉严肃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或许是这份心事实在太过压抑,又或许是丁酉时隔五年的出现彻底获得了齐颜的信任,齐颜将《北泾史》一事,还有南宫静女的想法告诉了丁酉。
末了,齐颜幽幽说了一句:“我累了。”
丁酉亦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拍了拍齐颜的肩膀:“我先到药房去看看,改改你的方子,别的咱们以后再谈。”
……
丁酉更改了齐颜的药方,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好几味“猛药”,谷若兰看过后大惊:“直呼这是虎狼之药,大哥服下后会要她的命的!”
丁酉笑了一阵:“小姑娘别乱说,我可是揭了皇榜的,齐颜有事我会第一个被杀头,你拿着方子去抓药就是了。”
谷若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你这方子我要拿给副院长过目,他老人家点头了才行。”
丁酉一把抓住了谷若兰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口中的‘大哥’其实应该叫‘姐姐’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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