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双胞胎还是因为两个人认识太久的缘故, 他转脸看向梵格的时候梵格都能感觉得到, 他除了眼睛看不到,其他感觉倒是尤其的敏锐, 谁走进房间都能迅速的察觉到,并且还能分辨出来谁跟谁。
梵格格于是也扭过脑袋来, 试图伸出小爪子碰夷华君, 抓了半天没抓到, 便张开小嘴儿啊啊的叫,夷华君倒是收到了他的信号,奈何他此刻也是翻身困难, 只好也叫两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夷华君六个月就会爬,八个月就会走路了,梵格每天做着把夷华君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美梦,然而事实上他六个月的时候还没学会翻身, 直到有一天老妈在他耳朵边儿叹气表示:“我们格格好像有点儿笨。”
梵格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要奋起了,他花了三天学会了翻身,努力学爬的时候才发现身子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控制的, 四肢都软的像棉花。
夷华君爬到他身边伸出小手戳戳他嫩嫩的脸蛋,梵格歪了歪脑袋,哼唧一声。
夷华君现在口齿不清,基本不说话, 他默默的坐在梵格格身边,看着他艰难的撑起小身子又啪叽一下子摔下去,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还在思考梵格格的眼睛是怎么会瞎的,他本来计划的很好,这一世有他护佑梵格格不说能活一百,八十岁总是没问题的,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居然导致阴气在他不知情的状况吓腐蚀了梵格的眼睛。
最终夷华君只能归结为他对梵格的阴气了解还是太少了。
梵格格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奶声奶气的咿呀咿呀,夷华君坐在他身边,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去摸他的脑袋,没控制住力度,估计拍疼了,对方立刻伸出小手要抱头,可惜小胳膊碰不到,就扁了扁嘴。
夷华君觉得奇怪,这要是上一世那个小作精,照他这么一拍至少也要哭闹个个把时辰,这回的梵格格怎么会那么懂事?
而这时的梵格则在想,夷华君果然不记得我了,居然打我那么疼!
他更加觉得要好好宠爱这一世回归本性的夷华君,他早就好奇夷华君孩子气会是什么样子了——突然后悔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家里面的人都觉得这对双胞胎特别懂事,除非在有需求的时候,基本不哭不闹。
晚上两个孩子睡在同一个房间内,梵格格睡饱了睁开眼睛,也不闹人,就翻了个身儿去摸夷华君。
后者被他惊醒,一睁眼就看到某人正在拼命的朝他身上拱,软乎乎的身子和小爪子揪着他的小衣服,完了直接趴在了他身上,开始呼呼喘气儿。
“……”能不这么皮么?
夷华君皱着眉伸出小胳膊微微一用力,就把他给推了下去,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梵格就很气,郁闷了一会儿就那么趴着睡着了。
梵格因为身体缘故常年被家人宠爱,老妈整天都在担心他以后该怎么办,从小就给夷华君灌输要好好照顾弟弟的思想,夷华君每回听了都乖乖点头。
三岁,夷华君去上学,梵格格也要跟着去,但是因为他是小瞎子,爸妈十分不放心,遂陪着上了好几节的课,直到梵格格拒绝让他们陪着家人才试探着离开,偷偷躲在暗地里看。
梵格格跟夷华君坐在一块儿,伸出小手摸着他的,问他:“你怕不怕呀?”
他说话口齿不清,小奶音嗯嗯的,夷华君瞥了他一眼,道:“不。”
“我会保护你的。”梵格觉得他死鸭子嘴硬。
夷华君皱起眉,他感觉梵格格这回转世有点儿智障。
你一个小瞎子,你想保护谁?
梵格格非常聪明,很多字不用学都会写会说,老师教的诗一遍就会,夷华君久久的凝视他,看着他扬起来期待夸奖的小脸儿,道:“……挺厉害的。”
梵格格就摆摆手说:“就比你聪明一点点啦。”
夷华君乖乖扮演一个新生儿,梵格格偏偏要与众不同,家里人都觉得他是个小天才,眼睛看不到那就是天妒英才,毕竟完美的人总要有缺陷的。
梵格格就这么活成了一个天才儿童,不管是老师还是长辈,看到他都会叹一声可惜。
梵格格洋洋得意,他觉得夷华君现在已经已经崇拜他崇拜的五体投地了,这么一想简直要爽飞了。
眼睛看不到算什么,他根本不需要眼睛,世界都能尽在眼底。
虽然在智商上面压制了夷华君,但是生活上梵格却并不能自理,夷华君默默的照顾他,一边还要忍受他智障一般的炫耀:“你知道一百三十七加五百五十六等于几吗?你知道算术其实有更简单便捷的计算方法吗?放心,这些我都会教给你的。”
夷华君掐一下他的脸蛋,梵格格看不到他的表情,遂道:“知道你羡慕嫉妒我,不过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你知道与生俱来什么意思吗?”
夷华君隐约猜到了梵格格眼瞎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五岁小孩儿,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此刻定然已经双目发亮对着梵格格跪地称哥了,可惜他不是。
他又心疼又好笑,梵格真的完全把这次转世当成玩乐了,他大概不会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不是靠着前世的记忆就可以的,人生总是会发生意料之外的转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梵格上一年级,他本来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夷华君身上,但是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总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他眼睛看不到,便总是遭到同学的嘲笑,梵格最终决定不上学了,父母却因为他这个决定而彻底的松了口气。
梵格格意识到,随着年龄渐长,他两世学的知识总有用完的时候,继续倒着以前的那些墨水谁也骗不住。父母倒是给他买了盲文来让他读书,这需要十足的耐心,梵格开始辨认十分困难,心思总是跑偏,后来夷华君每天放学回来陪着他他才渐渐的开始能够通过手指辨认。
夷华君很快就发现梵格变得沉默了,小嘴儿不再叭叭了,初中放学回来,他把书包放在床上,走过来看着桌前乖乖坐着的家伙,问他:“今天看了什么?”
“红楼梦。”梵格听到他的声音便精神了点儿,道:“以前读过,再读一遍总觉得别有味道。”
梵格心要能静下来自然是极好的,夷华君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梵格格乖乖接过来,垂下了纤长的睫毛。
他乖起来的时候惹人疼的很,夷华君坐在他身边,道:“除了看书,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要了。”梵格格说,小时候没觉得,这几年下来总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他出去家人总归是不放心的,哪怕是麻烦夷华君,梵格的心里也总是有种负罪感,毕竟现在人家都不记得他了,麻烦起来总是不那么理所当然。
夷华君摸了摸他的头,道:“出去走走吧,我拉着你。”
梵格心里内疚:“那你什么时候写作业?”
“在学校写完了。”
夷华君还跟以前那么温柔,梵格格默默的把手递过去,被他牵着朝外走,迎面遇到了父母,老爸笑着道:“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华华看着点儿弟弟。”
夷华君答应一声,梵格又听到妈妈说:“前两天听你叔叔说他朋友那儿狗生了崽儿,过两日给你抱回来一个好不好?”
夷华君便道:“阿格觉得好便好。”
“阿格?”
“我不喜欢狗。”他小声说,夷华君听到了,就道:“那就不用了,阿格每日要出去,我陪着就好了。”
梵格不是很确定的点了点头,父母也没有再说什么,放任他们俩一块儿出去了。
夷华君牵着他的手走出家门,梵格听到呼啸的车流和路人交谈的声音,他吸了口气,突然被夷华君轻轻朝一侧推了一下,梵格问他:“你说我要不要弄个墨镜戴上?这样大家就知道避着我了。”
“有我在,不必。”
梵格心中十分甜蜜,拉着他的手摇了摇,突然道:“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自然。”
他们这一世的家庭条件不错,可惜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母亲率先被查出了癌症,不到半年便匆匆去世,父亲爱妻心切,一夜白头,把全部精力都寄予工作,后来也猝死了。
彼时两个孩子都还不足十七岁。
梵格格坐在宽广的房子内发呆,夷华君却已经把一切都打理妥当,回来看到室内暖黄色的灯,心中一片温暖。
梵格一早听到了他的声音,忙从沙发上跑来开门,门一拉开,梵格叫了一声:“华华?”
夷华君嗯一声,梵格就扁着嘴扑到了他怀里,“对不起呜呜……”
夷华君拉着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来,道:“好好的为什么道歉?”
梵格觉得要是自己没自作主张的话至少可以跟夷华君一起并肩作战,可现在他眼睛看不到,根本就成了累赘,这么一想,心里更加愧疚起来,扯着夷华君的手,他软软的道:“你辛苦了。”
夷华君弯起嘴角笑:“不辛苦。”
梵格好像懂事多了,这是好事儿。
他起身去做饭,梵格默默跟在他身后,说:“要不你给我弄条小狗来养吧?”
“不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