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来看看啊!快来看看!没天理了,弄坏东西不赔钱居然还想走……”
他这一通嚷嚷顿时把行人吸引了过来,大伙儿吃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议论了起来。
“真是看不出来啊!长这么俊,居然用武功把东西弄坏,不赔钱还想走。”
“世风日下啊!”
“人心不古啊!”
“……”
廉贞星君被一群凡人围在中间,面上看似冷漠,实则心里一片茫然。他心道:两文钱是什么?为何明明是对方让他捏的,却还要他赔?还说那藤球很结实,分明轻轻一捏就坏了。
就在卖货郎见他迟迟不肯赔钱,想要找人去喊巡卫队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玉石相击般的男声,“那两文钱我帮他赔了!”
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骑着匹枣红色骏马立在不远处。他面庞鼻尖以上的部分被一个刻有花纹的银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略显狭长的眼,比起常人来好看得过分的下颌发光似的不住勾着他人的视线。他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取出两枚铜钱,屈指一弹,那两枚铜钱嗖的一声越过众人钉在了藤球摊子上,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铜钱大部分没入了木板之中,只有个尖尖露在外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内力如此强,要是想拿铜钱杀个人,那是躲也躲不过啊!
路人顿时做鸟雀散,那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小贩也不敢吱声了,默默躲到了摊子后面。
临诀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到廉贞身前,笑盈盈道:“道长,咱们又见面了。”
廉贞对于这个初见就出言调戏的男人并无好感,但方才又是这个人为他解决了困境,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了。
两人并肩行在热闹的街头,一个一身白衣,眉眼清冷,一个戴着面具,笑意盈盈,却是一样的俊逸无双,令人侧目。
“在下临诀,铸剑山庄庄主,名下除了山庄,还有酒楼五栋,戏院八所,商铺十间,良田百亩。每年光是铸剑所得,就有数十万两纹银。”
第14章
廉贞并没能意识到临诀自报家门产业的意思,他道:“我叫连真,连云叠嶂的连,去假存真的真。”
“连真?”临诀面上笑意加深,他提起方才之事,笑道:“道长闭关清修多少年了?怎的连银钱都不知道?”
路人都以为廉贞是故意赖账,却不知晓他根本连银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廉贞也并不意外临诀能看出这一点,闻言他沉吟片刻,答道:“我自小在山中清修,这是第一天入世。”
临诀嘴角微翘,“难怪。道长入世前师门没有提醒么?”
廉贞抿唇,想起下凡前武曲星君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摇了摇头。
临诀哈哈大笑,“如此说来,在下不就是道长在这人间的第一个相识之人?”
临诀虽然戴着面具,但他的唇线和下颌都生得非常漂亮,这样爽朗大笑起来的模样就格外引人注目,就连廉贞这样看惯了天庭仙神的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道这凡人虽然说话毫无顾忌,心地却不坏。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对这样坦荡的笑容产生厌恶。
临诀拽下腰间的钱袋递给廉贞,“道长看看。”
廉贞接过钱袋时迟疑了一下,显然是对刚才被凡人围了一圈的事儿心有余悸。
临诀见状便道:“放心,就算坏了也不会要你赔钱的。”
廉贞这才放心,当然,他面上依旧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没叫人看出分毫异样。
绣着银色花纹的黑色钱袋一打开,就露出里头十几粒拇指大小的银色东西,其间还夹着几粒金色的。“这是?”
临诀道:“银色的是银子,金色的是金子。一两金子能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这些东西都是钱,人间的衣食住行都需要用到钱。”
临诀一边解释一边沿路指给他看,“你看那间粮铺,在里头买一斗米要花二十文钱,一斗白面要三十七文。再看前面的布店,一匹粗布四百二十文,一匹生绢四百五十文钱,再稍微好点的细棉绸就要一千八百文。再往前,那里有间客栈,住一晚上不包水饭须付五文钱。道长初入世,若是不懂这个,晚上就得露宿街头了。”
见廉贞的目光从粮食铺移到了布店,又落到了不远处的客栈上。临诀拍了拍马头,将他的注意力引回来,“这是怜光,我的坐骑,当年我把它买回来的时候,花了一万两银子。”
廉贞的双目微微睁大。
临诀道:“当然,这是上等良驹的价,若是普通的马匹……”他指了指街上拉货的马儿,“就是那些,三四千文就能买到不错的了。”
廉贞看了看街上的劣马,又看了看临诀牵在手里的良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临诀见状便笑眯眯道:“道长,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廉贞沉默。
临诀又道;“哦对了,道长一会儿若是出城,还得交过城费,不多,也就一文钱。”
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的廉贞星君:……
在凡人的想象中,神仙随手一指就能变出无数金银珠宝,然而他们不知道,即使是神仙也不能无中生有,倘若一个神仙能随随便便拿出东西来,只有三种可能:一是藏在袖里乾坤中,二是欺骗凡人的障眼法,三是使了搬运术法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前者廉贞根本没有,后两者廉贞不屑为之。那么只剩下一个方法了,他眉头微微皱着,问临诀:“怎样才能得到钱?”衣食住行他倒是不须用钱,只是欠了临诀那两枚铜钱,得还。
闻言临诀退后两步,刚好站在一间当铺的招牌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廉贞一会儿,道:“我观道长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玉冠还有悬在腰间的剑都是好东西,不如拿到当铺去,兴许能换个几百两银子。”
廉贞身上的衣服饰物都是下凡后仿着凡人幻化的。料子化得还是看上去最轻柔的一种,然而就是这么一身加上手里的剑也才换几百两银子。在这一刻,廉贞充分体会到能拿出一万两银子买马的临诀有多豪气了。
对上临诀含笑的眼,廉贞抿着唇摇头。
临诀笑道:“这就难办了。不如……”
廉贞追问:“不如什么?”
临诀忽的凑近,面具下的双眸微微弯起,“不如道长嫁了我,我以千万家财为聘,如何?”
廉贞星君这回是真真切切被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对上临诀那双含笑的眸子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调戏了。脾气再好,他清冷的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恼怒,可没等他说话,临诀忽的又退后了几步。
他摆摆手,无所谓地笑出声来,“道长莫怕,逗你的。”
廉贞:……
明明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凡人,明明知道对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可不知为何,他心头偏偏生出了几分异样。
片刻后,廉贞冷着脸,道:“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
临诀笑道:“好,听你的。”十足一副纵容的模样。
廉贞微微觉得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临诀逗也逗过了,就决定放廉贞一马。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已是黄昏,挂在天边的晚霞像是被人用手指一道道抹上去,前端浓厚,末尾微薄,夕阳的余晖洒满人间,将这条热闹的街市印得满是暖暖的黄光。
临诀道:“定海城有宵禁,现在街上都开始收摊了。等酉时一到,守城兵就会把城门关了。”说着,他看向廉贞,“道长今晚打算在哪里下榻?”
廉贞:……
若是只有他自己,他可以整夜不休息,隐身坐在屋顶上感应夜间阴气最盛之地,就算找不到邪神也能除掉一些在夜间活跃起来的邪物。
但是现在有临诀盯着,定海城有宵禁,自己又身无分文,他该如何解释夜间的去向?
廉贞星君沉吟片刻,道:“我出城,在城外打坐一宿。”
临诀忍俊不禁,“那可真是不巧,朝廷近日颁了法令,夜间郊野也不许闲人游荡。若是在临川还好,那里武风最盛,只要跑得快,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里是定海,连守城兵都是有内功修为的。况且……”
临诀微微一顿,目光意味深长,“道长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连一文钱的过城费都没有。”
被一文钱难倒的廉贞星君:……
修身养性数千年,这是他头一回生出挫败感来。可面对这个帮了他,又为他讲解了人间衣食住行常识的人,他做不到随随便便用术法将他蒙蔽过去。
临诀见廉贞陷入两难境地,适时抛出橄榄枝,“早些年我在定海城购下一处宅子,现在还空着,道长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坐坐?”
话毕,见廉贞面露迟疑,临诀笑道:“道长可是还在介意之前那句话?实不相瞒,在下素来惜才如命,晌午时见道长一表人才武功又高,情不自禁起了招揽之意,绝无调戏之心。许是我言语不当,才招致误会。况且……”临诀说到这里,语气里透出几分黯然,“这些年我于武道上无半点儿进益,还以为已经触到了顶峰,可晌午时见到道长轻功精妙,方觉人外有人。道长倘若能在武道上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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