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侧躺在床上,眼睛呆呆的看着枕上放着的一方锦帕,上面绣着几枝稀疏的荷叶,粉色的莲瓣,绣工却极是精致,稍微靠近一点点,似乎还能嗅到一丝清幽如兰的香气。她凝视良久,忽然莫名烦躁,又转过了身子。
沁竹一直留神聆听,听金丝帐中传来轻微响动,连忙坐起身子,帐中却又无了声息,她心中不禁纳闷,又慢慢向后靠着墙壁。
半夜时分,困意袭来,她眼皮渐觉沉重,正靠着打盹儿,却听皇贵妃似乎说了一声:“去倒盏茶来。”沁竹一个激灵,立时清醒,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儿,便捧了一盏热腾腾的茶过来,皇贵妃坐起身子,脸上颇有倦色,摇头道:“不要这个,要冷的。”
沁竹只好下去,另换了一盏温的来,皇贵妃只喝得一口,便即放下,一向淡然的面上竟蕴了一层薄怒,沁竹灯下看得分明,吓了一跳,双腿一软立即跪下:“娘娘,冷茶伤胃,就算你责罚奴婢,奴婢也不敢让你喝的。”
皇贵妃怔了一怔,脸上颜色渐渐和缓,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将那杯温茶喝完,递给沁竹,轻声道:“你下去吧。”
“是。”
沁竹自小跟随在她身边,多年没见她如此愠怒的神情,兀自心惊肉跳,残留的一丝睡意也散了,更不敢大意,万分小心的守候在那里。后半夜,只听皇贵妃在帐中辗转反侧,竟是一夜不曾睡得安稳,又不像往常做噩梦的情景。沁竹心下奇怪,暗自揣测,想破了脑袋,却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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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章很难写,难道是因为我投人的感情不够?
晕,居然写到现在
第29章
流火七月, 酷热难耐。京城冰窖总共不下二十余处,皇城内便有六处,冬季早凿了冰块储存,到了此时, 每日里便派了车马取用,按分例分给各宫。因皇帝素来畏热,长乐宫里,各处放置巨大的玻璃水晶缸,缸里盛着半人高的冰块, 以消暑意。
晚膳过后, 寝宫已掌起了烛火, 大殿一片通明。敬事房的太监依例端了牌子过来,一进殿中,便觉一股凉爽之意扑面而来,身心俱是一畅,却是面不改色,走到御案边跪下, 将手中银盘举过头顶。
皇帝眼睛只看着案上的奏章, 手中朱笔不停, 还是赵承恩在旁边陪笑轻轻叫了一声:“皇上。”皇帝这才抬起头来,眼睛在盘中扫了一眼,便皱眉道:“去吧。”
敬事房的太监闻言磕了个头, 如来时一般悄然退下。
案上的奏章看了一半, 皇帝搁下笔, 御膳房刚好送来冰镇莲子汤,赵承恩亲自奉上,皇帝接过,用羹匙舀了一口吃了,忽然轻声道:“晚上朕去绿绮宫。”赵承恩早知他会如此说,想了一想,陪笑道:“皇上,去莲嫔那里,敬事房可不好记档,今儿不如别去了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当差当得不错,竟作起朕的主来了。”
赵承恩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下,苦着脸道:“莲嫔虽得皇上宠爱,但毕竟仍是带罪之身,这阵子皇上总往绿绮宫去,宫里朝中议论甚多,奴才也是为皇上着想。”
“议论?”皇帝放下碗,脸色微微一沉:“议论什么?”
赵承恩神色已是有些勉强:“无非是有人觉得皇上如此,不合祖制,有违宫规,没有别的。”
“很好,搬出祖制宫规来压朕了。”皇帝冷笑一声:“朕竟不知道,原来朕贵为天子,想要宠幸一个女人,还得听他人的闲言闲语。”
赵承恩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哆哆嗦嗦的道:“奴才该死!”
皇帝看也没看他一眼,却站起身来,淡淡道:“启驾绿绮宫。”
因着最近天气炎热,皇贵妃越发没了胃口,沁竹心下暗暗着急,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道“清风饭”,这道“清风饭”是用水晶饭、龙眼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和,放入金提缸,再垂下冰池冷透,专供暑天食用,十分清凉可口。
午膳时,皇贵妃吃了几口,忽又放下,沁竹陪笑道:“娘娘,厨子为做这饭,可还费了一番功夫,你吃着可还好么?”
皇贵妃点点头儿,却用筷子指着那饭:“这个,着人送些儿给莲嫔吃去。”
沁竹一怔,笑道:“娘娘先吃着,还有呢,我等下让人送过去。”
“等下我送过去罢。”疏桐连忙接口,抿嘴一笑:“娘娘真是做什么都想着莲小主。”
皇贵妃不答,低头喝汤,疏桐却又道:“娘娘也有一阵子没去莲小主那儿了呢,莲小主肯定盼着呢。”
沁竹十分伶俐,知近日皇贵妃没去绿绮宫,必有缘故,忙道:“你告诉莲小主,娘娘去不去,心里惦着她就是了,等下歇了午觉,娘娘还要去福宁宫看太妃呢。”
疏桐笑着应道:“是,我理会得。”
皇贵妃似乎没听见她俩的对话,搁下碗筷,拿起那月白色牡丹万福花纹闪缎怀裆擦了擦嘴,轻声道:“将这些撤了罢。”又看了一眼疏桐:“明儿是莲嫔的生日,你等下将寿礼一并送过去。”
莲真跪坐在炕上,拿了小银剪子修剪着香几上那盆鲜翠欲滴的南天竹,横波站在一旁,神情颇有担忧之色:“主子,奴婢讲的话,你都在听吗?”
莲真道:“我都听着呢。”
“皇上这阵子已经回转了心意,对主子宠爱有加,但我瞧着,主子竟无一点欢喜之意,难道还在为之前的事怨恨皇上吗?”
莲真道:“没有,我不怨他。”
“小主,你虽有皇贵妃关照,但呆在这绿绮宫,非长久之计,眼下,皇上对你正是眷恋,你需趁热打铁。”横波心下焦虑,一字字道:“小主,你得重回撷芳宫,你得怀上一个皇子,你的路还很长,你要一步一步去争取更多的东西,再也不能让自己重蹈静心宫的覆辙了。”
莲真摆弄着手中的叶子,笑了一笑:“横波,你觉得我行吗?”
“怎么不行?”横波注视着她,却是渐渐放低了声音:“主子,奴婢进宫多年,也算阅人无数了,不瞒你说,自打第一眼见你,奴婢便知道小主是会有大出息的,哪怕咱们在静心宫时,奴婢心里依然是这么想。”
莲真默然了一会儿,摇摇头:“横波,我没有那么大野心。”
横波道:“主子,你必须要有,也必须去做,在这后宫,像你这样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么就踩着别人,一步步到那万人之上去,呼风唤雨,牢牢掌握住自己后半生的命运。”
莲真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呼风唤雨?”
“皇贵妃位分虽高,却没有诞下皇子,她就算跟你投缘,也无法照拂你一辈子。”横波盯着她,道:“或许,你应该希望,自己将来能有机会报答于她。”
莲真愣住,缓缓回过头来,院子里却突然响起人声,小介子进来回道:“主子,柔贵人来了。”
苏蕴人还未进来,先笑道:“哎哟,你这宫里突然多了好多人。”莲真眼里掠过一丝欣喜,从炕上下来,走上前几步,两人见了礼,携了手一同坐下,横波在旁边笑道:“上次皇上过来,说这里人太少,不够伺候,所以撷芳宫的旧人全部又拨过来了。”
“皇上这么久没见你,我瞧这宠爱却是更胜从前了,我倒替你开心,可你不知道,后宫有多少人暗中气破了肚子呢。”苏蕴一边抿着嘴儿笑,一边打量着莲真,却见她眉尖微蹙,脸色雪白,不禁咦的一声:“你怎么了?上次见你,倒还光彩照人的,这是病了么?”
莲真笑容十分勉强:“哪有的事?这不好好的么?”
苏蕴左看右看,狐疑的道:“我瞧着你神色,总有几分不对劲。”
莲真看了看窗外,漫不经心的道:“大概这里人多了,越发气闷了吧。”
苏蕴叹了口气:“这倒也是,皇上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让你出去?”
“要出去,也要找个合适的由头。”
苏蕴只当她为这事不开心,搂住她肩头安慰:“慕绯羽的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放心吧,你再耐心等一阵子,皇上定会想办法的。”
“嗯。”莲真道:“闻樱最近怎样?”
“挺好的,这阵子因为太妃的病,进宫频繁,一来了必来我宫中看我,每次都问起你来,只恨见不到面。”
莲真神色有些惆怅:“我们几个,她福气算是最好的。”
“是呢。”苏蕴不欲与她说这个话题,笑眯眯的望着她:“莲儿,明儿是你生日,我今儿特地向皇上请了旨意过来看你,等下就在你这里用午膳了,你可拿什么招待我?”
“我这有的,你宫中都有,可有什么招待的?”
两人正说笑,宝贞笑嘻嘻的掀帘进来:“小主,皇贵妃打发疏桐送东西来了。”莲真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见疏桐带着一个小内监随着宝贞进来,见到苏蕴,微微一怔,便屈膝道:“请莲小主安,请柔贵人安。”
“起来吧。”
莲真眼睛怔怔的望着那面竹帘,似是期待着从那后面再钻出什么人来,苏蕴却已站起身来,看着那揭开的食盒,笑道:“可见我有口福,刚才还说吃的来着,这不便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