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大怒,回转头来:“我如今是失了宠,但你也别得意,等到得宠的人生下个得宠的皇子来,有你高兴的时候。”
敏妃却毫不以为意,悠悠道:“纵然如此,有皇子总比没有的好,是么?”
丽妃不由得气结,狠狠的看了她一会儿,拂袖进去了,宁嫔轻轻叫了一声:“娘娘。。。”
敏妃侧过头,看着远处慕绯羽的轿子过来,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走吧,我们也进去吧。”
因皇帝心中不怿,这个年过得也无甚兴味,一切不过按例操办而已。大年三十午刻,在长春宫赐宴宗藩,晚上是内宫家宴,在长乐宫摆团圆饭,观看舞蹈。元旦日祭神祭祖宗,行贺岁大典,百官集齐长春门向皇帝拜年,行三跪九叩大礼,皇帝大宴群臣,尔后回内廷与皇后诸妃行贺岁礼,再举行家宴。
正月里祭祀,朝贺,宴请,几乎没有间断过,皇帝素来迷信,又好热闹,正月是一年起始,预示着一年的兆头,便勉强打起精神应付,晚上又总召莲真陪伴身侧,心情好了许多。
民间说,天上仙境,人间灯节,本朝皇帝历来也看重上元节,从初八起,京城东和门开辟两里长的灯市,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宫内泰定门至长乐门乃至上苑,亦开辟灯市,耗巨资采购大批新奇,装饰精巧的花灯,悬挂在宫中,供后妃宫人赏玩,这些花灯把皇宫内外照得亮如白昼。
隋炀帝有诗云“□□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燔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就是形容的灯节的状况。
灯节把正月的闹热推到了最高潮,宫中人人欢欣雀跃,每日耍灯市,买灯,赏灯,吃元宵。莲真开始是被宝贞和珠蕊撺掇着去赏玩了几次,她毕竟少女心性,不论如何克制自己,天性还是活泼好玩,到十六日灯市最盛之时,皇帝亲临泰定门赏灯,莲真亦随了皇后诸妃及朝中一些命妇等人赏灯,连慕绯羽也坐不住了,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扶了丫鬟,被大批人包围着出来。
宫里到处琳琅满目,彩光照耀,人声语笑鼎沸不绝。莲真兴奋得俏脸微微发红,对珠蕊道:“咱们金陵城这时候肯定到处搭起了彩楼,秦淮河里起码燃放起万盏水灯了呢。”
珠蕊笑道:“是呀,我还记得那一年大小姐带了小姐,我们一起偷偷去河边放水灯的情形呢。”
莲真心下喜悦,忘情之下伸手去拉旁边横波的手,道:“横波,你不知道,我们金陵的花灯节。。。”
话犹未完,已是尴尬得不能言声,讷讷道:“皇贵妃,你。。。你怎么在后面?”
皇贵妃微微一笑:“赏灯时不是比平日里要随意吗,走在前面和后面,又哪需如此在意?”
莲真这才意识到手中还拉着那只温软细腻的手掌,羞得脸颊都红了,连忙放开:“请娘娘恕我无礼。”
皇贵妃亦不多话,点点头便往前面去了,莲真回首在人群中找到横波,等着她过来不题。
到达长乐门时,回首一眼望去,花灯如漫天星河般照耀,太监们燃起新一轮烟花,噼啪声音不绝于耳,半边天空都被照亮了,繁华热闹到了极致,皇后站在丹陛上,嘴角含笑。
众人正仰望天空观看烟火,一齐发出欢呼感叹之声,忽然,左边的空中升腾起一丝火光,那火光竟也越来越亮。
皇后心中惊疑,正问身边的太监:“怎么回事?”远处忽然传隐隐约约的呼喊:“不好了!紫元殿走水了!”
那一阵阵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越来越多的人在喊,火光更已呈冲天之势。紫元殿是极重要的一处宫殿,紧挨着皇帝居住的长乐宫,若是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皇后脸色大变,厉声对身边的太监道:“紫元殿走水了,快!赶快叫所有人都去救火!”
听见说走了水,人潮开始混乱,有人开始往外逃,有人发出尖叫,慕绯羽脸色也变白了,连忙对身边的侍女道:“快,快扶我回寝宫!”
“是。”
安澜和倾欢带着几个太监,正要护送她回宫,突然身边人潮一阵涌动,似乎有许多人撞过来,把他们撞开了,慕绯羽还没反应过来,肚子上已被重重撞了数下,她腹中一阵绞痛,发出凄厉的喊声,张大眼睛看时,到处都是后脑勺,根本没人理会她的喊声,她凭借着最后一丝清醒,双手下意识去护肚子,却又有一个人直撞过来,狠狠将她撞到了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她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向大腿处涌来,口里痛苦的□□着:“救我的孩子。”
周围都是人影,到处都是呼喊声,她分不清谁是谁,谁在说话,只知道没人来理会她,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睛渐渐无力的闭上,然而,她的心里此时充满绝望和恨意,于是,她不甘的努力地又睁开了眼睛,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充满着惊愕的清灵绝美的脸孔,那张脸的主人似乎要伸手来扶她,然后,她听到了安澜的声音,那哭喊声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是那么模糊:“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她无法应她,也无力伸手狠狠的去抓眼前的那张令人痛恨的脸,她再次闭上眼睛,昏厥了过去。
第13章
夜深了,致爽斋却到处燃起巨烛,一片灯火通明。
慕绯羽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安澜和倾欢守在床前,暗自垂泪。皇后和诸妃等在外间,满面焦急,见太医出来,忙问:“怎样?”
那年老的周太医颤巍巍的跪下:“老臣无能,未能保住龙胎,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怔了半晌,方道:“那玫贵人呢?”
“贵人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小产后身子未免虚弱,臣开了几剂药方在这里,只要按方服药就可大愈。”
话犹未完,突听外面靴声橐橐,却是皇帝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一见了他,满屋子的人齐齐跪了下去。皇帝心内焦躁,眼睛只看着皇后:“怎么回事?”
皇后不敢对视他的眼神,回道:“宫内燃放花灯,紫元殿走了水,引起人群骚乱,玫贵人不慎跌倒,导致小产。”
皇帝眯着眼睛,重复了一句:“不慎跌倒?”
皇后不敢应答,只低声道:“大喜的日子,宫中出如此变故,臣妾有失职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周太医见皇帝脸色不善,伏在地上不敢出声,皇帝没有说什么,却一拂衣袖走进内室,安澜和倾欢一边一个跪着,皇帝坐在床前,伸手摸了摸慕绯羽的脸,只觉一片冰凉,他收回手,淡淡的道:“今日紫元殿值守的是哪些人?”
这话可问住了赵承恩,他结结巴巴的道:“皇上,奴才只知道值守人数,至于是哪些人,还得去查一查。”
皇帝道:“这些奴才疏于职守,才酿成火灾,害死了朕的皇儿,查明了是哪些人后,传朕旨意,尽数杖杀。”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皇后想了想,走上来轻声劝道:“皇上,这些奴才虽然该死,可是大节下,几十条人命,未免有伤天和。。。。。。”
皇帝望着她,冷冷的道:“假如今日火势蔓延到长乐宫,朕恰好也在那里,有个一点半点差池的话,皇后是否也要为这些奴才求情?”
这话说得重了,皇后脸色一白,立即跪了下来:“臣妾只是妇人之见,请皇上恕罪。”
皇帝并不理她,却皱了眉对赵承恩道:“你还不去?”
赵承恩心里一颤,连忙道:“是。”不敢稍作停留,躬着身缓缓退出,带着几个小太监三步并作两步去了。
至爽斋的寝宫并不大,这时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却是悄无声息。皇帝目光移到安澜和倾欢身上,突然道:“今晚你们有多少人跟着你们主子出去的?”
安澜胆战心惊的道:“我跟倾欢,还。。。还有小远子他们,一共六个人跟着主子。”
“好,真是些有用的奴才,六个人都没护住自己的主子。”皇帝剑眉一扬,声音突然变得冷厉:“留着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安澜和倾欢一听此话,吓得魂飞天外,安澜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主子之事,并非出于意外,而是有人存心为之。”
诸妃等人面面相觑,面上皆露出惊讶之色,唯有皇贵妃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不干己事,莲真担心慕绯羽,本是心下焦急,一听安澜的话,顿觉遍体生寒,跟苏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对方的手。
“哦?”皇帝倒还算平静,只是眸色更冷更暗,轻声道:“说下去。”
安澜哭着道:“当时有很多人在喊,说紫元殿走水,人群立时混乱不堪,有人赶着去救火,有人往外奔逃,主子也着了急,马上让我们护送她回宫,谁知道恰好有人撞过来,将我撞开,倒像是故意这样的,奴婢心下急得很,想靠近主子,身前身后偏偏有人,闯不过去,后来终于拨开人群过去时,主子已经倒在地上了,一地的血,我差点吓晕了。”
倾欢也哭着道:“安澜姐姐跟我们讲起这个时,奴婢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都被人撞开了,无法接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