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拥有两段身为“柯未”的记忆,那该是什么模样?
这两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经历几乎完全相同,但是事实告诉他,在他坠机前有一段时间,他两条时间线上的人生,出现了微妙的分差。
他确定这种偏差存在,是闻讯赶来、瘦了好几圈的晋然红着眼,颤抖着抱住病床上的柯未,告诉他,他失踪了整整两个星期。
接下来的体检报告,证明柯未除了经历了坠机的骨折和内伤外……还经历过刑审。
血液分析显示,他血液里残留了麻醉剂,还有一些已经人体代谢掉的,无法确定成分的化学药剂。
他的臂弯处有针孔的痕迹,手腕和脚腕有细小而密集的伤痕,也可以证明他确实被限制行动,可能经历了囚禁。
也就是说,柯未被绑架过。然而他自己,却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晋然从确定他失踪那一刻,就为他报了案,并一直跟进着案件进展。然而这个案件实在稀奇,被害人失踪时无声无息、了无痕迹,自己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星际警探没有任何线索,案子只能悬而未决着。
这也是昨晚柯未消失,晋然会那样紧张的原因。
案子还没破,敌人藏在暗处窥视。机警的晋然寸步不离的守着柯未,尽可能小心隐去他们所有的行踪,不给敌人留出丝毫可乘之机。
若是晋然没有和柯未闹翻,他此时必然待在柯未左右。可是以当下的情况看,柯未虽知自己不该单独行动,但是他必须去一趟HS-464星球,调查自己坠机的始末,看能不能搜索到什么线索,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会有这么多不对的地方?
思考片刻,柯未操作个人终端,花掉自己积蓄的一半,聘用了一支机器人护卫队,护送自己前往HS-464星球。
第6章
三个月前。
HS-464星球表面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一个月三十天,就有二十九都在刮大风。风起时黄沙漫天,张开嘴巴一秒钟,就能吃进一嘴沙子。
只是这沙子有毒,不能随便进嘴。HS-464星球的沙子,有独特的物理结构和化学性质,并携带扰乱星球磁场的放射元素。所以说这沙子进了胃,搞不好就能直接躺进医院。
按道理来说,这种见鬼的星球,是没有人会往这里跑的。
但凡事有例外。
钟越的身影在黄沙中出现,他防风沙头罩、防护服、长靴、手套一个都不缺,从头到脚的全副武装,拎着一个锄头,在漫天黄土中,勤勤恳恳的刨坑。
一阵大风逆着刚才风吹的方向刮过来,把他刚刨出的土堆连堆掀起,整整齐齐地给吹进了坑里。
钟越锄头还挥下,见刚挖好的坑就被填满了,十分无语。
“算了。”他想:“等个好天气再说吧,这种天气,除了我这种神经病,大概不会有人在外面。”
钟越收了锄头,扛在肩上,缓缓的向自己的飞舰走回。
没走两步,他就听到头顶上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钟越回头时,一架折了左侧机翼的个人小型飞舰,在他眼前以舱身亲吻大地的姿势,结结实实的来了一场硬着陆。
强大的气流足以有将人掀飞的力量,但几步之外的钟越站得很稳,丝毫不动。
“这个星球怎么会有人来?”钟越眉头轻轻皱起,心中光念电转:“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也有没人知道……这片黄沙下埋着什么。”
倾斜倒地的飞机旋涡机“嘭”的一声爆出火花,驾驶员舱玻璃内烟气弥漫,看不见舱内模样,舱门紧紧闭着,不见有活人痕迹。
风中吹来烧焦的味道,钟越知道这台飞机有爆炸的可能,非常危险,机舱内如果着了火,烧到机舱燃料,就会引起爆炸。
钟越经验丰富,心知这种情况下,为了安全起见,应该尽快抢救伤员,立刻离开。
钟越丢下锄头,走过去从外面,用激光刀隔开钳制,从外面强行打开了锁死的舱门。
门打开,半倾斜的驾驶舱中掉了出来一个人,钟越一把接住,还没看清怀中人的脸,心中却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他把手里的人翻了个身,摘下沉甸甸的手套,拨开了他被汗和血黏在脸上的头发。
怀里的人已经失去意识,身体被翻转后,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这个人……是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柯未!
钟越震惊难言。
柯未眉头紧皱,似乎在昏迷中十分痛苦,露出半边被碎玻璃割伤的侧脸,无意识的向钟越怀中蹭去。
钟越一动不动,苦涩道:“柯未……”
他知道自己只需要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走开,别的什么都不用做。那样身受重伤的柯未,人生没有开始,就会在这片黄沙中结束。
钟越重活一世,已然占了先机。他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就已经在多方博弈中,占据了最大的优势。
除掉柯未,唯一的变数就会消失,他就会再无后顾之忧。
只要在这里杀了他……钟越念头动了一下,心脏就被狠狠扎了一刀。
他以为自己满腔的滚烫心意,早被柯未的无情背叛冻成了冰。结果到头来,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漫天黄沙中,柯未呼吸变得很困难,他咳嗽几声,嘴边溢出血沫,却执着抓着钟越的袖子,虚弱的唤道:“救、救……”
钟越低头,眼眶慢慢红了,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身后的飞机残骸发出“咯”、“咯”的声音,爆炸似乎并不遥远。钟越不再犹豫,摸了摸柯未布满伤痕的侧脸,摘下了自己的防风沙头罩,戴在了他头上,抱着他进入自己的飞船。
钟越将他送到了附近最近拥有医疗机构的星球,确保柯未会得到妥善的照顾后,才悄然无声的离开。
他想,既然杀不了柯未,那就离他远远的,不要让他卷入这一场纷争。
三个月后。
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
柯未经过几次跳跃,终于到达了HS-464星球,他的飞船悬在半空,正停在银河帝国飞船管理局报给他的失事坐标上,却只看到了天地连绵的黄沙。
柯未:“启动地下扫描,扫描坐标地点。”
“警告,星球磁场紊乱,扫描器无法正常运作,射线有效传播距离,预计可以探测的最深区域为5米。”
柯未:“有多远,测多远。”
人工智能接到命令,自动开启了射线扫描。片刻后,地底实时景象传回飞机内。
在5米的可见距离内,他只看到了几个飞机被炸开的零件,但足以确定这个坐标是正确的。
柯未研究了一下飞机残骸在地底的分布状况,确定了他的飞机在坠机后,发生过一次爆炸。这次爆炸将地下黄沙炸出了一个深坑,飞机残骸七零八落的掉进去,风暴将黄沙重新推入坑中,将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一切,深深掩埋。
柯未不得不感叹:“居然歪打正着了……正好雇了一个排的机器人。”
十架无人机在柯未的指挥下降落,里面三十余个机器人大军浩浩荡荡的涌出,开始就地挖掘。柯未将飞机落在了不远处的沙堆上,静静等待挖掘完成。
这一等,居然等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从中午到了深夜,足足往坑下挖了二十米。清除这些流沙非常费力,花了如此长的时间,才终于将找到的大部分报废的飞机残骸出土。
时值夜晚,星球表面不似白日的炎热,夜里气温骤降,寒冷入骨。柯未穿好防护服,在夜色中走入黄沙。
无人机升空,打开探照灯,为柯未照亮他的身周。柯未停停走走,仔细翻看四周的飞机残骸,他没有找到黑匣子,别的也查不到了。
飞机的爆炸非常彻底,就算有什么资料、信息留下来,也在这场爆炸中灰飞烟灭,再历经三个月的黄沙掩埋,还能剩下什么呢?
还是白跑一趟。
柯未看着已经被炸成金属片,又被沙子磨去所有光泽的残骸,出神的想:“到底是谁在这个星球附近,如此恰好的救了我呢?”
他当时伤得太重,却依稀记得那个人手掌划过他脸的温度。他的每根神经都在告诉他,救他的人就是钟越。
可是抛去他的感情,用理智来思考分析,这个时间的钟越,能为了什么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几乎是完全没可能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钟越发疯没事跑到这种地方来,又怎么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如此恰好的救了他?要满足两种天方夜谭的巧合,这概率低到可以完全不予统计。
柯未叹了口气,他低头看自己的个人终端,操作着接通了飞舰,叫飞舰开启舱门,正准备返程。
却看到飞舰传过来新的扫描图——在挖开了一个将近二十米的深坑后,更深处的地底影像,传到了柯未的个人终端上。
二十米再往下三多米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埋在沙子,体型看上去很小,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之前因为上面覆盖的沙子太多,所以竟然没有搜索出它的存在。
柯未怀疑这就是丢失的黑匣子,精神一震,下令道:“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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