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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珠之贝 完结+番外 (敏敏特母鹅)


  倏然,通往笙阙台的石阶处传来脚步声。
  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觞引能感觉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可他故意不转过身去,只背对着那人。
  整座都城沉浸在冬末深夜的黑暗中,笙阙台附近的人家早已熄了灯火,商户小贩们也早早收摊,只有街角处一个面摊还有些许光亮。
  笙阙台上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境域。
  虞舒曜从石阶处徐徐走上来,觞引的背影一点点出现在他视线里。
  修长的脖颈,略显单薄的肩膀,消瘦的身形......
  看着那背影,他不禁想起那天雪夜里被自己误伤的觞引,那个在林中苦苦等他回来的觞引,那个濯濯如白露星河的觞引。
  虞舒曜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眸子竟温柔了几分。
  “亥时——亥时!”打更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虞舒曜稍稍回神,清冽的声音传出:“你来早了。”
  一针见血。
  此话一出,觞引立即变了神色。
  “赴当朝皇子之约,自然只有早到的理。”
  待觞引转身看向虞舒曜时,方才的些许慌乱消失不见,嘴角和眼底已带上戏谑和不屑。
  从未有人敢用这幅神情对着虞舒曜。
  可虞舒曜不怒,“若你要天师之位,明早辰时之前,抟云宫外等我。”他不等觞引做出反应,就独自转身向石阶处走去。
  “你约我亥时笙阙台上,只为了说这一句?”虞舒曜走出几步后,觞引忽然开口。
  虞舒曜不应他。
  出于本能地,觞引竟迈开步子拦在虞舒曜面前。“为什么不问我今日为何出现!为什么不问我要天师之位作什么!”
  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觞引所说的话显得十分突兀。
  “虞舒曜,你为什么不看我?”觞引在步步紧逼。
  “出于不屑?”觞引的唇角勾起冷笑,“还是愧疚?”
  虞舒曜的神色从未变过,向觞引缓缓说道:“你失态了。”
  “虞舒曜!”这一声,包含了觞引所有的爱恨嗔痴。
  他愤怒,他怨恨,他无奈。每当他为虞舒曜发狂成疯时,虞舒曜只像个局外人般发丝不乱眼眸不转。一石尚能激起千层浪,可纵使他向虞舒曜的心湖扔下千万颗石子,也激不起一点水花。
  觞引无奈地冷笑,却笑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觞引才隐约听到虞舒曜的声音。
  “你无非是想让我失去最看重的储君之位。”
  他抬眼望进觞引的眸子里。
  虞舒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严冬北风的凛冽:“觞引,你记住!既然要恨我,就恨得彻底点!”
  虞舒曜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任谁也看不清他的心事。
  他有意凑到觞引的耳边,吐出一句:“若你对我仍有情,你必定处处心软,又如何把我拉下储君之位?”
  说完,他竟在觞引耳边发出一声很轻的讥笑。
  温热的气息扑在觞引的右耳上,这声轻笑轻易地激怒了觞引。
  “区区一个虞舒曜,我觞引岂会放不下。”
  觞引还之讥笑。
  虞舒曜依旧神色不改,“今后朝堂上见。”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你我对垒于此,必要发挥全身解数方可将对方击垮。如此,你我便可不念情分不留情面。
  你不念我,即是解脱。
  残月上结了一层霜,把月光也晕染成了霜色。他们披着最清冷的月光,朝着相反方向各自远去……
  此时相思却相离,宁遂月华流照君。
  天还未全亮,空气中仍有月色的凉。
  耐不住宫外的凉意,觞引径直迈进抟云殿。
  推开门后,是一个种满梅树的小庭园。此时正值冬末春初之际,梅花本就开得有些稀疏,又遇前几日的大雨摧残,泥里便夹杂着点点残红,再配上干枯扭曲的枝干和灰蒙的天色,竟为这庭园平添凄清肃杀之感。
  看到此景,觞引心上忽然泛起点点涩意。
  虞舒曜十二岁那年,他也来过这抟云宫。六年过去了,这宫里的摆件花草是完全不同了。他记得,那时庭园里种的全是凤凰树,如今种满桃树应该是虞舒曜自身的意愿吧。
  原来,虞舒曜不喜凤凰树,不像虞曜仪那般喜欢凤凰树。
  觞引定了定神,穿过这座庭园,踏过一级级石阶,再穿过一道长廊后,停在主殿门前。
  兴许是觞引来得太早,所到之处竟没有一个宫人。
  他缓缓将门推开,步子不自知地放轻了些。
  殿内还升着火炉,替觞引稍稍褪去了些身上的寒意。觞引迈开步子,细细地观察着殿内的一切。
  殿内的摆件寥寥无几,书倒是极多,整整摆满了两面墙柜,一个大几案摆于西北角。
  觞引走向书柜,发现书柜上贴着十几条大小一致的字条。觞引随意看了一张纸条,便得知这纸条的用处,原来这些纸条上写着书的科目类别,专门为这么多的书籍分门别类:兵法、政事、礼仪、祭祀、声乐、文史……
  觞引忽发觉虞舒曜收藏着极多有关兵法的古籍,心上莫名一惊。
  当年,觞引随虞曜仪辗转沙场时,经历了太多次的胆战心惊。虞曜仪每上一次战场,他便心惊一次。那种感受,他不愿在虞舒曜身上再经历一次。
  想到此处,觞引稍稍恍惚。
  “我记得昨夜说过,让你在宫外等我。”言外之意,便是觞引竟敢擅自进他宫中。
  体会到了这话中的生分和疏远,觞引稍稍皱眉,随即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虞舒曜正立于寝殿的玄关处看着他。
  此刻虞舒曜已穿起朝服,只是散着的墨发还未束起。觞引暗自想到,虞舒曜身份何等尊贵,这束发哪需他亲自动手,自是每日有专门的宫人为他束起。只是他那墨发经由他人之手,自然避免不了染上其他庸人的气息。
  觞引挑了挑眉,“此时还未入春,皇子怕是住惯了这温暖舒适的宫殿,却不知这个时辰的宫外如何严寒。”
  话中自带三分冷。
  虞舒曜只是淡然回之:“觞引你该知道,这世上有些门是任你觞引也无计越过的,就像这抟云殿的宫门。”他一步步逼近觞引,眼里却结着一层寒霜。“人各有命,尊卑有别,难道你觞引不懂?”
  话音落下,觞引像是被虞舒曜眼中的冰刃刺中一般,身子竟微微一震。虞舒曜早前那句只是话中暗藏生分,而如今这句竟用尊卑有别来与他划清界限。
  此门彼门,似门非门,实则有门,心中无门。
  殿内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此时相思却相离,宁逐月华流照君”一句是改自唐诗《春江花月夜》中的“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早朝

  “人各有命,尊卑有别。太子这话固然无错,可这世间的变化无常你我是领教过的。”觞引不甘,毫不忌讳地说:“否极泰来,盛极转衰,尊卑转换亦是常事。这道理想必太子也能明白。”
  何人为尊?何人为卑?尊贵之人沦为卑时,卑贱之人自为尊!
  虞舒曜自然读出了觞引话中的敌意,他睨视着觞引,“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痴人说梦。”
  觞引正欲还击,这时一宫人毕恭毕敬地走进正殿:“皇子,早朝的时辰快到了……你是何人,竟敢闯进抟云宫!”
  这人好生奇怪,竟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皇子的正殿中。宫人见觞引未穿官服,一时间也无法辨别他的身份,生怕他对皇子不利。
  觞引见这宫人对他怀有敌意,长得又有几分清丽脱俗,想着这宫人怕是爱慕虞舒曜,心中不由也生起几分敌意,故盘算着臊她一臊:“姑娘长得这般娇俏可人,想必皇子平日里定是疼你的。”
  觞引说完,还刻意将那宫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眼里略带戏谑。这招果然管用,那宫人的俏脸不争气地红了,许是觉得被觞引看穿了自己对皇子的心意而感到羞愧,故不敢去看虞舒曜,也不敢看觞引,只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还了一句:“你说这话,我且放得过你,皇子也定不会放过你。”
  “那我可要问问皇子了”,觞引转头看向虞舒曜:“皇子你究竟放不放过我?”
  虞舒曜不回答觞引的玩笑话,神色不改地对那宫人说:“论这世上何人最嬉皮无赖,该就是他觞引了,你也别和他再纠缠下去。”
  和觞引相处了那么久,虞舒曜也逐渐悟出了对付嬉皮无赖时的觞引的法子,那就是——不理会他。
  那宫人听从虞舒曜的话,向觞引作了个大大的鬼脸后便上前替虞舒曜束发。觞引也不自讨没趣,只安静地在一旁等待虞舒曜束发完毕。瞬间,殿内安静下来。
  觞引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虞舒曜的长发上。他只瞟了几眼,便看出那宫人束发的手法十分娴熟,心中暗自猜测这宫人许是专门为虞舒曜束发的侍女。接着,觞引又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铜镜里映照出的高华轮廓。
  这般好皮囊,怕是一千年才出这一副罢。
  觞引暗暗想着,视线便呆呆地一直停留在铜镜上。虞舒曜早就察觉到觞引的目光,却不料他能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不禁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便想逗一逗他。虞舒曜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铜镜的位置,好让铜镜里出现觞引的身影。待到调好角度,虞舒曜也不回头,眼神却停留在铜镜中的觞引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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