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气笑了,“不就是从我放一池子血,改成你放一池子血吗?”
白风从赶紧否定道,“那可不是,我就放点血画个法阵,能有多少?”
玄恒把手抽回来,抱着胳膊冷冷地瞧着白风从,连名带姓地叫他,“白风从,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商量一声,学会自作主张了啊?”
这回轮到白风从气笑了,“你也没管过我呀。”
玄恒瞪大眼睛简直想指着白风从的鼻子骂,“我不管你你能活到今天?”
白风从看着他不说话。那幽蓝的眸中映着远处的篝火,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生生要将玄恒吸进去一般。
玄恒硬着头皮跟他对视了片刻,败下阵来,移开目光低声道,“你看什么。”
白风从微微叹了口气,拉过玄恒的一只手,垂眸低声道,“玄恒,我不要你在沙场上护着我。生死这东西,是属于我们这一族的,早就不属于我们自己了。我知道你护着我,是你关心我。可是你敢拍着你的心口说,你只是因为关心我,而不是为了保存咱们的战力?”
玄恒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所以,你关心我点别的好不好?”白风从抬起眼睛望进玄恒漆黑的眸子里。远处的篝火映在他幽蓝的眸子中,明明灭灭,像是一种无声的期待。
玄恒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眉眼间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棱角愈发分明,隐隐透着一股他再也无法掌控的成熟气息。
“关心你什么?能打能跑的,还自己这么有主意,哪里还用得着我关心你。”
白风从“啧”了一声,不肯放开玄恒想要抽开的手,颇为无奈地笑道,“你这没劲了啊。”他倾身往玄恒面前凑了凑,笑得有些坏,“把你当年撩我那劲儿,再拿出来,啊?做戏做全套,是不是?”
玄恒瞪着他不说话。
白风从偏偏头,绕过玄恒四处看了看。大战刚休,元气大伤的众人一个个都睡死了一样。没人看他们。
“看什么呢?”玄恒打算回头瞧瞧白风从鬼鬼祟祟地打量什么,可是刚转到一半,便被吻了嘴角。
玄恒:……
小兔崽子。
白风从微微退开来,灼热的呼吸在两人的鼻端交缠。
“玄恒,既然你心里已经装了那么多,就不在乎再多我一个,是不是?”
玄恒深吸了口气,哀叹似的吐出来,轻声道,“你一直都在。”
开心的笑容瞬间在白风从的脸上绽放开来。他抬手捋了捋玄恒耳鬓被夜风吹乱的发,替他揶到耳后,“那你就体谅体谅我,别再让我那么难过了,好不好?”
玄恒慢慢抬起垂下的眼眸,看进白风从的眼眸中,半分无奈半分哀怨般地说道,“我流血你心疼,反过来,我就不会心疼吗?”
白风从弯弯嘴角,安抚道,“不是说了嘛,我这量和你不一样。而且你承不承认我这种方法对我们更有利?相当于有了补给啊!”
玄恒微微撇过脸去。他承认这个事实,但是无法接受。
白风从伸开双臂将玄恒拥入怀中,轻声道,“我以前就听说啊,失血的时候,会觉得冷。很冷。今天切身体验了一把,真的好冷啊。再说你呢,啊?一边流血,一边在冰冷的水池子里泡着,那是人遭的罪吗?你搞丢自己的半条命,救了一大群人的命回来,可是谁能救你呢?没有的啊。他们救你的办法,那他妈……”
白风从终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以为玄恒会教训他,可是玄恒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身前。
他偏偏头,贴贴玄恒微凉的脸,“玄恒,你知道我喜欢你。你让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一天天虐身又虐心的,我会疯的。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好不好?”
玄恒没有理由拒绝白风从。因为他说的对,白风从的方法,相当于抽取狂魔族的残余能量补给给他们天神族,百利而无一害。而且白风从已经在众人面前演示过了,这事儿根本盖不过去。
只能听他的。
小屁孩长大了,会跟他耍心机了。
可是玄恒气不起来。
还很开心。
“好。”
“那……我为你做了点什么,你要不要也为我做点什么?”
玄恒直起身来,满眼的“行啊,跟我讨价还价是吧?”他问,“你想我做什么?”
白风从张开双臂,笑道,“让我抱会儿。”
玄恒嘴角噙着一丝笑,看演戏似的看他。
白风从脸上有些挂不住,硬把人扯过来抱紧了。“我可是大失血,还觉得冷呢。”
“玄恒,你多‘关心关心’我呗。从今以后我就要过上时不时地放血、浑身发冷到如坠冰窟的日子了。你别让我身冷心更冷啊。”白风从抱着玄恒晃他,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玄恒?”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低头一看,人竟是睡着了。
第76章 Story 5-15
又是一场战役结束。
还能活动自如的,正在帮忙搬运那些刚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但还未恢复意识的战友们。玄恒抱着昏迷不醒的白风从坐在一边, 双目空洞无神, 满脸魂不守舍。
他让白风从的头靠在自己的右肩上, 将咬破的右手腕凑在他泛白的唇边, 左手紧紧地攥着白风从那双冰凉的双手。
分明他可以为白风从做什么, 可玄恒还是满心的无力感, 几乎将他压垮。
他懂得了之前白风从看着自己放血救人时的那种锥心蚀骨般的无力感,越来越懂。
其实很久以前玄恒就有过类似的经历, 只不过那时候的那个人, 是青云。他也可怜青云, 也心疼青云, 也觉得对不起青云。可那时的种种纠结情绪, 说不上哪里,和现在不一样。
玄恒知道, 因为他不喜欢青云。可他喜欢白风从。
对朋友, 和对心爱之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一点点微妙的差, 足可以让他如现在这般,心痛得无以复加。让他尽管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尽管做着他能做的事, 尽管知道白风从很快就会好起来, 可只要现在这一分这一秒,白风从还苍白着面色没有意识,玄恒就没办法安然处之。
他不止一次地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白风从, 为什么要把白风从带到这般修罗场来。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让他连送白风从走都做不到。
因为现在的白风从不是他一个人的,是属于他们这个部族的。就像玄恒一样。
天神一族选择的这条路,一路走来,每个人都失去过太多、付出过太多,每个人都是压上了全部的筹码。谁不曾有过私心?可在如此巨大的道德压力面前,一切的个人私心都显得那么渺小而龌龊。
天平的一端压着的,是天下苍生。如果他玄恒有勇气挑战这不可颠覆的倾斜方向,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出涵虚之地,反复纠结过后还是把白风从带出来。
玄恒曾经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以为最坏的不过是让生在桃源的白风从看到这世界的残忍,把他推进战场,过着日复一日的身负重伤的生活。他完全没想过会有现在这种情况。
白风从会受到“额外”的伤害,而这,全都因他而起。
玄恒喜欢白风从,可他亲手将白风从拉入了这修罗场。白风从喜欢他,将他肩头的重担一头挑过,说你累了,今后我帮你挑。
他真是,何其的罪孽深重。
“噗、咳咳!”
苏醒过来的白风从被堵在嗓子眼的粘稠血液呛得咳嗽起来,玄恒喂给他的血被一口喷出来,霎时眼前一片血花飞扬,视觉效果极为震撼。兀自失神的玄恒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替白风从擦拭起嘴角。
“小白?小白!你没事吧小白!”
“咳……我……没事……”白风从的声音听来极为虚弱,血顺着他的嘴角不停地往下淌。
“没事你突然咯血?!啊?是哪里的伤没好吗?”
白风从用无力的手碰碰玄恒的掌心,努力笑了一下,“都是你的啊。”
玄恒:……
关心则乱。
休息了片刻,白风从恢复了些精神。他还是靠在玄恒身前,头枕在玄恒的肩膀上,说,“玄恒,跟我定血契。”
“你怎么又提这事儿?”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定?”
这话他们已经车轱辘绕过几圈了,玄恒觉得再绕下去也挺没劲的,遂长叹一声,说道,“你也定过血契,明白血契是怎么回事儿。”
血契定下后,契约兽要对契约主生随死殉,而契约兽的死亡会给契约主带来不可磨灭的精神伤害。一旦他们定了血契,无论玄恒是作为主导方的契约主、还是作为被主导方的契约兽,对白风从而言,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既不想让白风从为自己陪葬,也不想自己的死给白风从带来任何不可磨灭的伤害——玄恒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天神和狂魔是不为天道所容的种族,他们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可白风从不是。让白风从活着离开,是他最后的底线。
“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了,所以我才一定要跟你定血契。”白风从拉着玄恒的手,“你把我拐出来的,别想用完了就一脚踢开不管。我赖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