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答:“他好像闹肚子了,我看到他跑卫生间跑了好几趟!”
褐色长袍骂道:“他妈的,好日子过多了,给他娇惯的,妖怪也拉肚子,嫌不嫌丢人!”
有人调笑说:“跟着家主,过惯了有钱人的生活,谁还想做山沟沟里的土妖怪?自然也要学一学人类,他是学得彻底,把病都学去了!”
虽然善月养生馆门面小,还开在个都是白领的办公楼里,平日里生意不怎么样,盈利也就那么回事儿。但养生馆里上到老板,下到厨子、按摩师,全都住在锡京各大豪华别墅里,享受着奢靡的生活——多亏了每月一次的晚宴。
“我听家主说,再过段时间,我们就不做晚宴了。”
有人立刻表示担忧:“为什么不做了?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你以为是我们能控制的么?无形一族的妖怪再多,也禁不住我们这样月月抓。况且这种生意做不长久的,做大了很快就会被妖族盯上,你想我们一家都被抓到凤栖山么?”
提及凤栖山,大家手上的动作不禁放慢了,脚步也沉重起来。
他们几年前出山,在人类社会里过惯了,有时候还真的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既不需要遵守社会规则,也不再受妖族规矩的束缚,是天地间最无忧无虑的存在。不过他们自知做的事情,一旦败露,必会被妖族重罚,平日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尚且可以麻醉自己,这会儿被人摆到台面上一说,人人都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有人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宽慰道:“天塌了有大人和家主顶着,我们只不过是办事的而已。”
这句话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应和,话题也随之转移了。鼠族的亡命徒们心态都非常好,瞬间就抛弃了脑袋里的担忧,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投入到今晚的忙碌里。
“家主什么时候过来?”有人问。
褐色长袍男人是家主的心腹,对家主的行踪了如指掌:“今天大人那边派了人下来,家主正在内室与他谈话,一会儿晚宴开始的时候,家主自会出来主持,我们按照原来的步骤来就好。”
厨子刚从厕所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忙答:“好好,我马上去厨房!”
褐色长袍皱眉:“快去!”
厨子一边应声,一边往厨房里小跑过去,此时距离晚宴还有不到一小时,厨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手,又耽误了时间,看来是要抓紧了。
他三两步走进厨房,关上门,从案板上方拿出一把宽刃刀,往更里头走去。
为了保证新鲜,他们抓了无形之后,都是先关在一个漆黑的大柜子里,等到晚宴这天,才现杀现卖,从不放冰箱,堪称实打实的良心商家。
这次抓到的无形个头很小,但是比起之前的那些大块头,身上有价值的部分反而更多,一会儿动刀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把有价值的部分损毁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柜门,伸手往漆黑的柜子里一摸索,却感到一股大力攥上了他的手腕,将他往里拖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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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司机将黄总送到了金光大厦楼下。
黄总脖子上挂着刻了编码的正方形狗牌,钻出车门,看着面前这个黑灯瞎火的大厦,心里有点打退堂鼓。
他好歹也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虽然没混上大学,但也崇尚科学和技术,活这么半辈子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能治心脏病的食疗。如果这个所谓的膳房,真有那么好的效果,为什么开在了这么个小破楼里,知名度也不高?
他当时不想住院动手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让秘书替他报了名,真的来到这大厦前了,又觉得处处诡异。
该不会是杜总串通了司机,耍他呢吧?
他正想着,听到一声刹车响,黑色加长款轿车上,下来一个熟人。
“杜总?”黄总前一秒还在怀疑杜总,后一秒立即给自己包装了一副商业面孔,迎了上去,“巧了,你今天也来膳房?”
杜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外表倒看不出心脏不好,这回可能是过来治三高:“医生说我身体虚,我这回来补补气,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补气的药膳,姑且来碰碰运气。不过黄总,上回打电话你不是不信吗?这回怎么来了?”
黄总看见个回头客,心头疑虑早就打消了一半,忙说:“哪里的话,我当然信老兄你了,要不咱俩一块进去?”
杜总一点头,立刻多了好几层下巴:“我们得走偏门。”
晚间金光大厦的正门是锁了的,杜总来过一次,自然熟门熟路,偏门倒是没锁,也不知道膳房的人用了什么办法,特意替他们开着。
电梯停运,杜总是个体虚的胖子,走了一层就开始喘,整个身子都趴上了栏杆,恨不得栏杆自动转起来,把他带到十八层:“不是我说,我一定要建议他们老板,把店、店开在一楼。”
黄总虽然也不常锻炼,但不至于刚上一楼就成这个熊样,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表面却说:“可不是嘛,没事儿,咱慢慢走。”
杜总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点点头。
黄总决定趁此机会,把他没弄明白的都问一问,说:“杜总,我有件事儿不明白,我问了周围一圈人,都说不知道这个膳房,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啊?”
杜总:“我也是熟人介绍的。这膳房的老板很低调,不重视宣传,参加了晚宴,都会被要求保密,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都不会说。”
“你就没怀疑过他们食材的来路吗?”黄总问道。
“起初也怀疑过,后来老张,就是介绍我来那人,他不是痛风吗,也治好了。我琢磨着管它是个什么东西,能治病没副作用不就成了么?我们花了钱,来买东西吃,又不违法的。”杜总稍微缓过来一点了,抬脚迈了一步台阶,“不过我自己倒是有个猜想。”
黄总问:“什么?”
“你想,既然这些东西是真的有疗效,老板却不肯大肆推广,我估计食材的来路不清白,有可能是走/私,也有可能是还未上市的什么新型药品。不过我也就这么一猜,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回去。”
黄总:“都走到这里了,我就跟你一道上去看看。”
反正晚宴提供定食,不接受点餐,参加晚宴的人都奔着治病来,如果没遇上对症的食材,不吃也是很正常的。况且根据晚宴的规矩,先点药膳,吃后付款,他去看一看,也不会损失什么。
杜总虽然浸淫商场多年,也还算个厚道人,说:“你病的没我当时重,我其实很理解你这种心态。我那时候不治就是死人一个,心一横就搏他一次。你倒是可以先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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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聊天一路歇,总算是爬到了十八层。杜总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黄总还得扶他一把。
善月养生馆大门紧闭,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还在营业,黄总伸手推开门,再次感到这个养生馆真是神神秘秘的。
门打开,里头却不是黑漆漆的样子了,灯光打得柔和,很是让人放松。四周墙壁上贴着暗金色花纹的墙纸,屋内摆设古色古香,服务员穿着长袍来来往往,空气里还有股淡淡的熏香。有一人坐在窗边,随手一拨古筝,弹出一支静心小曲。虽然这里与他进过的那些高档场所没法比,但却处处透露出舒适享受的味道来。
进门处有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女人,穿着古装,头发挽成发髻,斜斜地插了一枝花儿,见到他们来,微微欠身:“欢迎二位先生,请先这边更衣。”
路上杜总和他说了参加晚宴的流程,说为了情调,客人们都会穿上古装。黄总原本觉得这里面是没什么情调可言的,没料自己尚未走形的身材,穿上长袍,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他颇为满意地迈步出了更衣间,迎面看到冬瓜似的杜总正往身上套外袍,就像一只笨拙的水桶,怎么看怎么滑稽。
同为中年男人,黄总的优越感,一下子就爆棚了。
凭着这股优越感,他也觉得,等会儿表现一定要老道,不能像个畏首畏尾的新客。原先那些担忧和疑虑一下子被跑到九霄云外,他上去帮了杜总一把,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膳房走去。
膳房位于养生馆最左的一间,红木制的推拉门,两边各有烫金的“膳”、“房”二字,门上绘着金色的花纹,细细闻空气里还有股木香。
隔着门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小调,混着说话的声音,看来有人比他们到的早。
门口立着的人替他们拉开房门,恭恭敬敬地一弯腰:“请二位入席,家主马上就到。”
这里的人还真是玩古装戏玩上瘾了,黄总想,家主是哪个朝代的称呼?没听说过。
他便也索性学着古装剧,答:“有劳。”
膳房里面比从外头看着宽敞,淡色的朦胧灯光笼罩着靠墙的小圆台,圆台两侧垂下莹莹发亮的流苏链,像是神话里的龙宫。
圆台下面摆了十多张沙发椅,从后面看,基本都是秃了顶的大脑袋,杜总黄总一落座,人就满了。
几乎同时地,屋内广播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欢迎各位参加晚宴的贵宾,今晚我们的定食已经备好,下面直接进入‘拍卖’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