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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梦长 (末一两)


  苏暮离见来了救星自是有些欢喜,却不便表现出来,只被南桑一路扯着一路同墨逸之告辞。南桑先前赶着时辰并未仔细看苏暮离身旁这人,此时留意着回了头,一时愣住停在一旁,那人如清波里嵌了的玉石,冷峻通透,容颜里有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熟悉,带着隐隐不祥之感。南桑这么出了神停了片刻,被苏暮离推了一把立刻散了脑中所想,一□□回天宫。
  墨逸之看着二人离开,拾起地上的斗篷,眼神无恙,却抵不住心动。他怕她记着,如今见她果真忘了却又难掩颓然,他从前听过天宫有一种叫做惘生丸的丹药,果然不比其他,如何竟教人忘的这样彻底?这样无用功的想着,墨逸之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默然地披起斗篷向乌涯山走去。林外雪依旧飘飘然,与林中恍如隔世。
  墨逸之忽觉口渴,他一实在的哑巴许久未说过这些说话,想着自己屋子里还有一个受气批改公文的狐媚子能泡的一手好茶,就步步行的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墨逸之和子寻相处了一百多年,基本是子寻付出比较多吧。


第6章 乌涯醉酒
  北辰宫的正厅里,幻灭坐在殿上,屠七平站在幻灭身旁,觉察着下一秒的动静。厅堂里静谧无声,客座是不安的苏暮离和南桑。
  南星宫有回宫的时辰规矩,此时已过了回宫时辰,苏暮离和南桑却还在北辰宫被请着“喝茶”。
  南星宫仙君幻生与北辰宫仙君幻灭本是师承同门,后同成了仙。二人虽是师兄弟却因秉性不同来往甚少。天宫之上,居东日宫已魂魄俱散的风且仙君与幻生最是投缘,那风且便是彼时逾越天规的硕人的哥哥。想起几百年前那一桩天宫隐事,冥敛台上受刑的仙妖之子墨逸之,便是幻灭以七七四十九鞭炼魂鞭笞罚的。
  说起幻灭,性戾却是情种。天宫之上人尽皆知,他于硕人情深,只是硕人早已心有所属,就算不是如此也断然瞧不上幻灭如此秉性。那幻灭却归咎他人,恨透了乌涯狐王连带那生出来的非仙非妖的墨逸之,一百年来他暗自派金麒麟日日巡查坠落凡世的墨逸之,责令是死是活,必要找到。堆积在幻灭骨子里的怨憎恨、求不得早已锋如刀剑,只待出鞘,他怎么肯轻易放过墨逸之?不过任三界最是骁勇从无败绩的金麒麟,一百年间也未得墨逸之半丝半毫消息。
  话说回来,今日北辰宫借着喝茶的名头请来苏暮离和南桑,无非是金麒麟中有人无意见他们从禁地出来,得了把柄。幻灭早对他那个师兄幻生大有罅隙,借此一事便想小题大做借这两个弟子使幻生难堪。
  金麒麟中那人又向幻生道,听闻幻生那两个弟子在回来途中曾议论在木兮林中见了墨逸之。幻灭听后心中大喜,眼角抽动,改了原先主意心中片刻摆好了一盘棋,一百多年来,他终于等到了他。
  “幻灭仙君请我二人前来所谓何事,还请明言。”苏暮离捱不住这屋子一股实在压人的气氛,离座起身恭敬问道,若真是要治罪,她也坦荡荡的认了便是,领罚便是。
  “请仙君明言。”南桑站起来附和道。
  “哼,倒是有南星宫的样子,我那师兄教徒弟教的颇不错。”幻灭说完这一句才放下茶碗,看向两个少年,继续道:“只是,擅闯仙林这事也是幻生教的?”幻灭看着暮离和南桑,气势凌人,不容辩驳。
  苏暮离知道终究错在自己闯了祸,少不了惊怕,倒不是怕受罚,只是怕原是自己的过错,却让师父落了旁人话柄。
  “林子闯是闯了,错便是错了。但只一点,幻灭仙君需知,这桩事与我师父绝无半点干系。”暮离一番话表面说的理直气壮,只表明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南星宫,更不关师父。
  南桑心里发了慌,却也明苏暮离之意,决绝的眼神看向幻灭:“我等领罚。”
  “罚不罚不打紧,既是我师兄的徒弟,你们认了错我也不会为难。只是听人说,你们在木兮林见着了其余的人,可否,说来听听?”幻灭一个眼神看向身旁站着的屠七平,屠七平会意,为苏暮离和南桑添了新茶,请二人坐下。
  苏州城里,小桥流水,正是夜市时候,灯火辉煌,热闹的紧。
  南桑和娇娥一同站在桥边,看着这国祚昌盛的天下心事重重。
  “小石头,我一直不明白,你姐姐后来不是失忆么,又怎的和姓墨的纠缠在一起了?”娇娥看着桥下流水,映满了斑斓摇曳的灯火,一条堂皇华贵的船停在上面。
  “原本最初只是不经意在木兮林碰见,后来幻灭要我们与墨公子为友,好把他请上天宫位列仙班,我们便日日去木兮林寻着他。”
  “我们家那哑巴总是位日久生情的主。”娇娥看着桥下那条船对某人如此评价道。
  “我和离姐姐日日去木兮林,足足半月多才又见了墨公子一面。现在想来,墨公子当时实是躲着我们的。只是我姐姐尚还失忆,我又拙笨,竟成了幻灭手中一枚棋子。”南桑兀自回忆着。
  有些事情永远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石头,你信不信,我只觉得你姐姐在木兮林见着姓墨的第一眼就落了情根。”娇娥说着的时候,桥下的船帘子被人掀开,依稀看得见船里的气派绝非一般,坐在里面的人加身黄衣朝娇娥望着点了下头,片刻,帘子又被人放下。
  娇娥也朝船里的人点了下头,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南桑,睁了睁眼皮困意缱绻。
  南桑好奇道:“那人是谁?”
  “当今皇上。”四个字说的很是随便。
  “可是慕容无痕?”
  “非也,是他胞弟。”娇娥打了个哈欠靠着桥边。
  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依旧。
  南桑只觉得娇娥困成这般模样说的是梦话,当今皇上明明是慕容无痕,他胞弟慕容无恙不是顽疾逝了么?
  “你总劝劝你姐姐,她这样茶饭不思的,就算墨逸之醒了,她也要捱不住病倒了。”娇娥实在乏的厉害,原先他只要照顾墨逸之一个。如今,添了个能吃能喝闹腾的石头又多一个不吃不喝愁人的苏暮离,苦他娇娥一只狐媚子的脸和本事都用在了灶台和家室。
  娇娥顾不上想还有哪只狐狸似他这样贤惠,心里只记挂着家里别再病倒一位,这样边嘱咐着小石头边下了桥要回墨府。
  “恩,我听着了。”南桑在墨府一月有余,看娇娥辛劳,心里自觉得对他不起,此时紧紧跟在娇娥身后认真的答应着。
  月挂半空,乌涯山山脚的院子里。子寻翻了个身,细指拨开窗前的帘子,果然,那个人又站在院子里,单衣薄衫作陪半轮明月。子寻赌气似的一把拉回帘子,躺回被窝里原先的暖和的地方,蒙头睡了起来。只片刻,又猛地坐起来,胡乱穿件衣服拎起一件斗篷出了门。
  “这都半月,你如何天天扰我睡眠?”子寻这话问的倒有些叫人不可理喻,明明是他自己心上惦记着别人放心不下,又来为那人添衣送暖。
  墨逸之转过身上前一步走近子寻,眼神里显现出黯淡的颜色连同几分迷离。
  又走进一步,墨逸之对住子寻的双眼。
  山中寂静,雪停了几日,清风轻淡无声。
  “娇娥,我错了。”
  那声音压的很低,隐藏着缭乱心绪,听的子寻心惊。子寻何时见他这般模样,一时手里拎着斗篷竟回不过神。
  错了。
  墨逸之认错了。
  伊始,错在劫后偷生。而后,错为狐皇。千错万错,错在白云苍狗,不舍相忘。
  他把种种归咎自己,已是半月,他再未踏进木兮林半步。
  “无碍,无碍。”子寻笑的慌乱,赶紧为墨逸之披上斗篷,讨好道:“我不过说笑。”
  “娇娥,我渴了。”墨逸之冲着子寻,无由头的说了一句,简单的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有茶,我给你煮茶。”
  “娇娥,我此时不想喝茶。”
  “煮水?”
  “有酒么。”
  “你要饮酒?”
  “恩。”
  “也好,酒暖驱寒。”子寻拉起墨逸之往房里走,“我们先回房,我立刻给你取酒。”
  灯烛摇曳,夜愈深沉。
  子寻一向流连风月端得一派酒星风骨,此际出门找到一株树,在树旁挖出从前藏的酒,取出一坛。又回屋拿了两个平日食饭的陶碗。
  子寻给墨逸之倒了一碗,墨逸之就蒙头喝了一碗。
  “味道如何?”子寻看着几滴酒从墨逸之唇边流到下巴落在桌上。
  “不如你煮的茶。”
  子寻听的很是受用,却也腹诽墨逸之不懂饮酒,浪费了他一坛好酒。
  “娇娥,与你这么久了,都不知你姓甚名谁。”
  “亏得墨公子还想得起来这事,日日娇娥这么叫着,全天下也就你这一个。”子寻揶揄一番,而后老实回答道:“本名子寻是也。”
  “可有来历?”
  “吃酒且得听戏,子寻就给公子讲上一出戏本子。”子寻喝了口酒,酒香醇厚回味无穷,他抿了抿唇边的酒,说道:“乌涯山原有一女子,绝色。通仙一场,云雨痛快,那仙人却弃她而去,临了落了话,若得了孩子就让那孩子去寻他,取名唤作子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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