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对术修稍微有些了解的人看见这张面具都会有不好的感觉——妖神坐下四大邪君就以四大凶兽面具遮面,梼杌乃是凶兽之一。
如此高的辨识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至今还没听说过有谁敢顶着这样的面具出来乱晃。
那石头顶上站着的邪君似乎并不觉得眼前尊神是多大的威胁,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瞬时从四下的密林里一下涌出无数妖兵,将两人团团困在里头。
妖兵的阵脚看上去十分结实,一点一点围拢上来。
然而玄尘却并不很给那邪君面子,手中印偈一现,眨眼之间原本里三层外三层的妖兵便被清了个干净。
立在石头顶上的邪君哼笑了一声,手上指法变幻,想要再将他们唤出来。
景卿看他动作,也在心里哼笑一声。虽说妖兵本来就是用残魂拼凑出来的,最不经打却也最耐打,看上去消散无踪然而几乎转瞬就能再化成新的一批扑出来。然而眼前的这位邪君显然不知道刚刚那印偈里仙法浩荡,那些所谓残魂现下早已经被化尽了。
邪君手上的姿势变了几回,发现居然没有一只妖兵现身出来,显然觉得十分震撼,身形一颤,随即撩开衣袍十分轻捷地落了下来,于此同时,之间那细长的黑影手中寒光一闪,平白便有一柄细长的剑被他拎在了手上。剑形和人影都是一样的细长,看上去莫名的和谐登对。
那黑影只在地下足尖一点,手上挽一道剑花便冲一旁的尊神刺过去,行进之间半点声响都没有,然而动作之快却可谓电光火石,眨眼之间剑尖已在近前!
景卿一惊,却见眼前的尖峰忽然一掠,自己已经被那尊神带出一丈开外,对面黑影显然愣了一瞬。
“把你的冷剑借我一用。”耳畔那尊神的声音依旧不急不慢,景卿还没反应对面黑影却得了空,很快便剑锋一转飞身过来,景卿眼见他手中那柄细长的冷剑瞬间弯作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后直往近前。脑子一时间顿了顿,是软剑。
玄尘又带他避开,他这才连忙从自己的乾虚里探出那尊神要的东西来,忙将手里的铁剑递上去。
那尊神此时面皮上的神情依旧十分悠闲,又带他侧身躲开刺过来的一剑,这才在刚刚那黑影落足的巨石上落下来。
“在这等我。”
说完那人便不见了身影,直到听见一旁一声清脆的金属相撞之声,景卿才看见那尊神已然落在那黑影近前了。
夜色本就不太明朗,两人的速度又都极快,景卿只能看见那尊神的影子月华一般,剩下的黑影只有模糊一个轮廓,几乎与夜色混为一谈。然而他的剑光倒是十分凌厉,那是柄软剑,出招奇诡,角度刁钻难防,冷不丁还能从身后冒出头来,如同蝎子的蜇针一般。
不过虽然招式看起来凶险毒辣,那尊神拎着自己那把十分随意的铁剑却应付得十分自如。
他努力盯着缠斗的两条影子看了一阵子,两人心道果真尊神这名号不是白加的,十招不到,梼杌邪君便有了颓势,手中格挡的招式已经不怎么讲究潇洒的派头了。
景卿观战正欢,却忽然吸了一口冷气——那道模模糊糊的黑影忽然一个折身,全不管玄尘的剑锋,直逼着自己扑过来。
点火(一)
景卿只觉一阵阴风劈面而来,急忙在自己面前结出一道结界,然而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隔挡不及溅到了自己身上,几滴冰冰凉凉像是水一般的东西落在自己手上。
他无暇顾忌,正要从袖口捏一张黄符出来,那黑影却半路在横斜出来的一支粗枝上一借力,折身扎进了一旁密林里不见了踪迹。
“……”原来是想逃,他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头往手上看一眼,似乎有几个黑色的小点,然而当他仔细去看时却又不见了。
景卿抬眼看一旁落下来的尊神,“你们打着打着他忽然过来打我一下算是怎么回事?”
玄尘道,“他怕自己跑不了,没办法便赌了一下。”
景卿:“他赌什么?”
玄尘道,“赌他身上的东西跟你在我看来哪个更重要些。”他说着抬手在景卿脉门上按一下,道,“他赌的是你。”说着身子又靠近过来。
景卿一下就急了,抵着玄尘的肩就推,“那你快去追他啊,我又没什么事情,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这摆明了就是调虎离山!”
玄尘脸上没什么表情,束住景卿的一双手将他打横抱起来,淡声道,“他赌对了。”
景卿看着眼前玄尘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一下哑住了,半晌见玄尘抱着自己往树林里去才慌忙扑腾起来,“把、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就行了……”
那尊神淡淡道,“要我用术把你捆起来么?”
于是景卿迫于淫威立马就老实了,小声啜嗫道,“那你、现下要去哪?”
玄尘道,“虽然他赌对了,但却也太过小看本尊。”
往树林里走了不远,景卿便隐约看见自己的剑钉在树干上。
再走近些他才看出来被剑钉在树干上的细长黑影。
他才要惊叹,却听那尊神低声念了一道短咒,树上黑影一瞬间被净火烧了个干净,散作无数带着印光的碎片迎风而逝,林里又极黑,一点一点看得十分真切。看着眼前散开的万点荧火,景卿脑海里一下子空白一片,似乎刚才到嘴边上的一句话也跟着散去了一样。
玄尘不着痕迹换了换抱着景卿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来结印,立时地上一颗圆滚滚的珠子便散出一阵荧光,在地下滚了滚,自己跳进了一只乾坤袋里。
玄尘直接在那乾坤袋上封了两重印。
“这就是另一道残魄?”
玄尘点一点头,收了钉在树干上的铁剑,“剑上染了邪气,收拾干净再还给你。”
景卿急忙点头,“不着急不着急”然而正说着他却忽然觉出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灵台便混沌起来,一时间头痛欲裂,身上一阵脱力直接便歪到那尊神怀里去。
“身上难受?”玄尘抬手在他额角揉了揉,输一道灵气进去,又换回刚刚的姿势,将人四平八稳抱在怀里,又迈开步子,“先睡一会,睡醒就没事了。”
现下头疼的感觉是没了,他只觉得灵台昏昏沉沉,靠在玄尘胸口眼睛也睁不开,只好有气无力哼哼了几声。
玄尘抱着景卿从林中折出来,顺手招来一片云彩,现下天已经晴开了,长天如水洗只有一轮皓月高悬,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身形一纵眨眼便跃上云头,不多时便带人回了水殿。
他抱着景卿径直进了自己前殿的静室,将人往榻上一放,麻利封了景卿身上几处大穴,又顺着灵脉送了一道灵力进去,带着他运气行过一周天见脉象逐渐平稳方才起身出了房门。
鬼司虽说是调和阴阳之物,可毕竟是地府的差使,身子自然偏向阴气,重阴侵体十分容易。方才那邪君有意溅在景卿身上的几滴血已经全被他吸进了身子里,若不是他身上还有神识压制,恐怕现下早就被那重阴之气蚀得魂飞魄散了。
虽然现下暂时并无大碍,可魔血吸进去容易,要将它逼出来恐怕却要费点力气。
不多时玄尘又推门回了静室,将手中一碗药汤搁在一旁矮几上,俯身想要将榻上昏睡的人扶起来,哪知他才碰到景卿,便听见一声轻哼,那哼声带着鼻音,叫玄尘手上的动作微不可闻地一滞。
玄尘锁着眉棱将人圈在怀里,然而一碗药汤下去了不到一半怀里人就不老实起来,他现下身上温度比平常要高些,再加上玄尘刚刚用术给他除去了外袍,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玄尘身上的温度在他觉来十分明晰。这温度在景卿觉来正是十分熨帖的温度,忍不住便将身子凑上去想要更多。
景卿身子直往玄尘怀里钻,身上里衣本就宽松,经他这样一番动作更加松垮,前襟微敞,领口偏向一侧几乎就要落到肩头,从玄尘的角度看过去,从颈子到小腹几乎可谓一览无余。
玄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然而一双眸子黑得却越发深不可测。
他伸手替怀里的人掩一掩衣襟,手背无意间蹭过景卿光洁的肌肤,玄尘又听见耳边一声满意的轻哼。
玄尘眉棱越锁越紧,干脆将景卿身上的衣裳直接用术封了起来。历尽苦辛终于喂完一碗药汤将人放回榻上去的时候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头一回体会到原来欲念是这样难消解的东西。
景卿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是那尊神身上的云纹锦袍,这个场景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以至于如果是在平日他已经可以十分淡然见怪不怪泰然处之,然而现下……两人抱得好似一对比翼鸟。
他试着推一推那尊神紧揽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然而一推之下那胳膊非但没放松,反倒揽的更紧了。
景卿:“……”
“你这是怕我滚下去么……”景卿说着将手抵在玄尘胸口想要试着再推一次,然而还没使力便听见头顶那尊神的声音。
“别乱动,本尊现在难受的很。”
声音带一点沙哑,低低沉沉似乎在克制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惑人,一下便让景卿直接僵住了,然而一种不知名的燥热却从颈子一直烧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