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遗忘 (默染柒)

　　茶几上的红茶慢慢变凉，他把视线移到不再冒出热气的杯子上，依旧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场景很熟悉，那种像是在什么地方经历过一样的感受一闪而过。
　　“殿下，我决定把这本书交给神。”在这场对峙中，拉结尔败下阵来，打破了沉默。
　　“你确定？”米迦勒说话的时候动都没动一下，连表情都没变，“你是觉得神还不够生气？”
　　拉结尔的手在书皮上抚摸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一些选择，一些会让我们自己不太舒服的选择。”
　　“你就这么着急着把自己送上一条不归路？”他觉得米迦勒的语气很冷，拉结尔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预见了很多事，也逃避、错过了很多事，”拉结尔说，“这是我的命运，我不能视而不见。”
　　他再次偏过头去打量米迦勒，发现米迦勒正和拉结尔对视。他本想说点什么，米迦勒站了起来，低下身子，双手撑在茶几上，看着拉结尔说：“迫不及待地想要当英雄是吧，可以。拉结尔，你随便去，我不拦你。”
　　嘴上是这样说着，但他从米迦勒眼里看出了不认同。拉结尔微笑着起身，微笑着告辞，拿着被他自己视为珍宝的书离开。从大厅走到门口要不了太久的时间，拉结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
　　米迦勒按在茶几上的手在颤抖，很显然情绪起伏很大。他准备让米迦勒自己安静一下，于是想先到书房去。他刚走到沙发另一边，米迦勒伸手就把茶几上的所有杯子都拂到地上。
　　即便地上有地毯，米迦勒的力道也让那些杯子在落地的瞬间破碎，地毯的作用大概就是抹去了刺耳的声音。棕红色的液体溅落到白色的地毯上，晕染开来。他停住步伐，转身走到米迦勒身边。
　　现在他算是知道曾经路西法和米迦勒谈话之后地毯上那些碎片是怎么来的了，可他一点也不想明白。他把手放到米迦勒肩上，米迦勒站直了身体，背对着他说：“该死的英雄主义者。”
　　“从大的定义来看，拉结尔曾经是个战士，但从他的本质来看，预言师的成分还要大一些，所以他不应该是宿命论的坚守者吗？”他问着，把米迦勒的头发从肩头弄到背后，小心地整理着。听到他的问题后，米迦勒转过来面对着他，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你知道那本书交上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吗？”面前那双蓝色眼睛里像是有很多情绪，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拉结尔必死无疑。”
　　他愣住了，定定的看着米迦勒，“他是炽天使，神不会……”
　　“亲爱的，穆利尔他们不是炽天使吗？”米迦勒说着抱住他，低声说：“别问我原因，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那瞬间他是想质问的，质问米迦勒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又为什么完全无视了坦诚相对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和他们一直坚持的承诺。可是当米迦勒结束这个拥抱，再次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他所有的想法都化为了不忍。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米迦勒的判断和事情结果分毫不差，拉结尔把书交上去后就消失了。如果非要用残酷而直白的言语来描述，那就是拉结尔已经死了，死在圣殿里。
　　身为天使的他们不知道神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火焰，每次给予最严厉的惩罚都必然与火相关，也自然不能理解神让拉结尔和拉结尔之书一起毁于火焰的行为。这与历史的记载是不同的，因为那上面只说拉结尔为了执行神的命令进了秘境。
　　炽天使总会被神亲自派出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这件事大概充当了普通天使们几个月的谈资，之后就再没有谁提起它。堕天使们知道的比天使们多一些，他看了一些魔界刊物上的评论，也看到了魔界领导层提到拉结尔时那种似乎洞穿一切的神色，心情很不好。
　　米迦勒完全保持了漠然的态度，仿佛那天愤怒地摔杯子的人不是他。他也不懂米迦勒这样做的意图，只知道加百列和米迦勒的关系又一次陷入僵局。
　　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他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以为自己看得够明白，却还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很久才知道真相。
　　他努力认认真真地工作，认真地生活，却忍不住开始想自己和米迦勒之间的事，想他们之间开始变得不那么近的距离。每当想到这里，他就克制不住自己发散的思维，那么久远的时间都过了，还有什么能够破坏他们之间的情感？
　　这天早上他拿着文件，带着这样的想法走进自己办公室，看到已经很久没有造访的拉斐尔坐在里面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你不用工作？”他走过去把文件夹丢到桌子上，看了看计时器，又回头看着拉斐尔，“行政这么闲？”
　　拉斐尔摇头，露出了习惯性的微笑：“不闲，但是我很闲。”
　　“只是你很闲？”他拉开桌子边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搭在桌子上。
　　“目前看来是的，”拉斐尔停顿了一瞬，眼睛往室外瞥了一眼，抬手关上了门，“米迦勒想让我闲着。”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拉斐尔。拉斐尔凝视着他不解的表情，半晌后低下头说：“我本来以为你会知道的。”
　　“事实上，我不知道。”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坐在对面的拉斐尔的视线扫过他，停在桌面上的文件夹上。
　　“在你看来，天界什么时候会回到白天？”拉斐尔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外面的天空，他莫名其妙地睁大眼睛看着拉斐尔。
　　拉斐尔走了，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回想拉斐尔最后用一种格外低沉的语调说出的话。夜很长，没有黑暗，可依然艰难。
　　其实除了那个文件夹，桌上还摆着近期的工作安排。那上面很空，一眼看去就像没有重要事项。他站了起来，走到露台上看着前面的湖泊，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在水里嬉戏的游鱼还有漂浮在水面的光点。远处游艺的云慢悠悠地荡过天边，在地面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也不知道天界到底是永昼还是永夜了。


第48章 chapter 48 争执
　　Chapter 48
　　一天清晨，悠远的钟声把他从沉睡中唤醒。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到了没有一点凹陷的枕头，有些怔愣。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穿着睡袍走出了房间。一路穿过挂着精致壁灯和精美壁画的长廊，走到亮着灯的书房门口，他在门口停住，靠着门看着里面。
　　书房里的灯没有楼下大厅那样明亮，淡黄色的灯光给人的感觉却比奢华的水晶灯温暖。宽大的书桌上摆着很多摊开的书，从他站的角度看过去，厚度相当可观。
　　因着米迦勒对羽毛的喜爱，桌上那个笔筒里全是各种各样漂亮的羽毛笔。笔筒旁边的金色墨汁的瓶盖不知道在哪，有一支羽毛笔斜插在瓶子里。米迦勒以一种在他看来不太舒适的姿势躺在椅子上，腿搭在桌子边。
　　书架旁边的窗帘是纯净的白色，但没有一丝自然光从室外透进来。他再次把目光放到米迦勒身上，决定带他回卧室。他走路的步伐很轻，米迦勒对他的动作毫无意识。要多累才会这样毫不警觉？他不禁这样想，脚步不停。
　　回到房间之后，他把安静地靠在他怀中的米迦勒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莱克斯蹲坐在另一边的柜子上，假装自己是一盏灯，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他瞥了一眼莱克斯，伸手摸了摸米迦勒的脸，替他盖好被子，自己起身换好衣服去梳洗，莱克斯跳下柜子跟在他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米迦勒不再做甜点。被养叼了的莱克斯总是会跑到他面前晃，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奖励，他蹲下把莱克斯抱起来，放到旁边的栏杆上。莱克斯一边用尾巴去缠绕柱子一边歪着头用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他拍了拍它的头，随后自己走下了楼梯。
　　他能感觉到莱克斯的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大厅之后，他看到安娜和塞西尔正好站在窗边聊天，就顺便让他们为莱克斯准备了一些甜点。
　　星宫法庭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他心底产生了一种深刻的疲惫感，那些看上去很恢弘的的宫殿让他有转身离去的冲动。他背过身，看向不远处匆匆来去的天使们，垂下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这一次亚尔曼敬礼的动作都比平日里标准了很多，他多看了几眼。亚尔曼收回手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他在大厅里碰到了莱蕾和亚尔弗列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看他的神色有些紧张。
　　那天法庭内的天使几乎都有意避开和他接触，他就干脆待在自己办公室直到结束一天的工作。在回亚帕拉的途中，他碰到了刚结束访问从魔界回来的安洁丽娜。安洁丽娜的视线和他对上，她浅蓝色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乌列，你这是怎么了？”在上下打量他一番之后，安洁丽娜问出了这个问题。
　　“什么？”身为外交官的安洁丽娜几乎不会忘记先礼貌问好再询问问题这条准则，她突然的转变让他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