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飞翔 (飒飒和银筝)

　　“决不会，队长。我会忘记词句，但是我能记得学习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地更加依恋和离不开他的队长了。林椎在名声鹊起之后，接受媒体的采访，在被问到自己的驾驶技术与彻青霄号的磨合问题的时候，很不正经地跟漂亮的女主播调情。声称自己只不过是把大脑装到了彻青霄号上，而他那颗火热的心灵则是要留给银河中所有象她一样漂亮的女人的。当时那位女主播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完全忘了刚开始还在向他套话，想打探出他身边那位神秘的小助手的具体情况。
　　但是林椎在回房间之后，就被他的“神秘的小助手”狠狠地在嘴唇上咬了一口，象小狗一样宣示了主权。
　　“她亲了你，那些女人们的鲜亮口红吃下去是不健康的！”
　　林椎哈哈大笑着说：“我要是吃了，也早就消化完了，你他妈的个小醋坛子！”
　　翎毛皱着鼻子，在心底威胁地向那位可怜的女主播煽了煽翅膀。林椎亲亲他，说：“别浪费时间了，去收拾一下。我们今天要去个好地方呢。”
　　翎毛一听见“好地方”三字，立刻兴奋得脸上放光。快活地跑了出去，一头扎进更衣室里，去为林椎和自己收拾衣物用品。林椎看看时间，准备跟金曜打个招呼再走。但当他刚刚打开房间电脑的全息视频，突然酒店内部的通讯系统传来了柔和的提示音：
　　“林先生，有一个来自阿奇博尔德?斯特朗博士的跨空间通讯，请接收。”
　　自从林椎跟小斯特朗在绿松石长廊起了冲突之后，他们俩就再未见过面。翎毛加入彻青霄号团队，跟随林椎一起全程飞行的计划送到小斯特朗那里时，他也并没有为难。与烈火一起配合，为翎毛隐姓埋名登上彻青霄号，提供了一路绿灯。他与林椎的往来联系也是程式化的，林椎向他提供战略分析，谈判建议，比赛情况。他则为林椎提供他所能做到的一切情报与资金支持。
　　所以当他在全息画面中出现的时候，是冷淡的，公务式的坐在办公桌之后，窗帘的阴影遮住了一大半身形。
　　“你要离开了？”他看着房间内根本没有打开行李的痕迹，低沉地问。
　　林椎耸耸肩膀，他当然知道自己带着翎毛四处游逛是躲不开有心人的目光的。他扫一眼小斯特朗隐在阴影最深处，看不清楚神色的脸，平静地回答说：“赛程休整期，我当然要出去走走。”
　　“带着我家的那个智障？”小斯特朗口气轻蔑地问。
　　林椎扬扬眉毛，冷淡地回敬说：“请别忘了您现在是自由联盟与二基地共同推出的政治理念象征，高尚的，推进种族平权的博士。我会把您的不适当发言的音像截留下来，发给媒体卖大价钱的。”
　　“……”小斯特朗恼火地拍打了一下座椅抚手，象是想要骂一句什么。但是他的目光扫过恒星的余晖在房间中慢慢地褪去，长长的雕花窗格在林椎的座椅间投下美丽的昏黄图案，映出了他许久不见的男人英俊的面容，以及那爱嘲弄人的，线条优美刚毅的嘴唇的画面，呼吸还是有些凝滞了。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平静了下来。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林。”他慢声说，“你给我的参考建议非常有价值。自由联盟与二基地的平衡状态确实让我们的军政府在联邦分裂状态下取得了战略性的优势……”他思考着，终于问了一句：“你怎么猜中了第三基地下属的资源星系会有劳工暴动？又怎么知道那会成为自由联盟的谈判底线？”
　　“看报纸。”林椎吊儿郎当地回答说。
　　“……够了。”小斯特朗探身向前，削瘦的脸颊第一次从阴影中显露了出来。他的银灰色长发有一星儿散乱地垂在脸颊，更让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阴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椎：
　　“林，你是个非常聪明，非常优秀的人。菲比认为你有着他见过的，最敏锐的战略分析头脑。而我现在在政治上的成功，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疲乏地说，“我已经得到了斯特朗家族的承认。在奶奶下一次的寿宴上，我可以……携伴参加了。”
　　林椎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了声“恭喜”。小斯特朗却在他回答的那一刹那间，目光变得象钢针一样尖利。
　　“但是你毕竟只是一个人，并不是报纸与媒体上连篇累牍所吹嘘的魔鬼。”他轻声说，带着某种不管不顾的神情：“只要是活着的人，他的人生就不是无迹可寻……我可以不介意，不理会你跟别人发展了怎样的关系。但是你记住：飞船联赛之后，你必须要回到我身边来！”
　　他为自己的情绪激动略略有些不安，不自然地又补充了一句：“否则……我会认为我们的交易破灭了……”
　　林椎敏锐地盯了他一眼，完全听懂了他的暗示。
　　但是林椎坎坷半生，却从来没有在威胁和逼迫下低过一次头。
　　何况到了这个时候，他相信自己已经活得不枉此生了。
　　“我想你从我的身上，确实查出了不少东西，博士。”他冷峻而刚硬地说，“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情，一个九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能放弃。一个二十九岁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男人，就更加的明白该如何作选择了。”
　　他站起身来，在小斯特朗的目送下走出了房间。翎毛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在客厅中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他习惯了在林椎处理事务的时候不进去打搅，因此正在争分夺秒地阅读着一本书。
　　林椎向着他的认真与努力微笑，轻声说：“该走了，小鸟儿，前面还有很多好东西在等着你呢。”


第59章
　　为了避开媒体的追踪，他们这一次旅行得比较远，乘夜班飞船到达了这个星系中一个海洋性的星球。在海中生活的浮游类种族的文明进化度不够，也属于“附庸性文明”的一员。但是他们拥有美丽的海洋景观和独特的水中文明，因此旅游业比较发达。除了青壮年男性会按时被征为劳工，到资源星系去做水下开采的苦力以外，大部分居民的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林椎与翎毛象一般的游客那样，乘潜艇到了近海的一座水下城市，然后租了一艘卵圆形的小形观光游艇。这种游艇是专门为游客们准备的，既可以浮在海面上享受海洋风光，也可以升起潜水罩，潜入海中进行海底探险。再雇佣两名当地的居民作导游，便可以享受一趟悠然自得的旅程了。
　　为林椎他们作导游的是一家人，一共祖孙三口。老人名叫浅藻，象所有的浮游类居民一样，背部生着长长的，布满波纹状的蛸壳，六只长着吸盘的软体肢足从腹部伸出来，紧紧地吸住游艇的艇身。用半透明的脑袋中枢内的蜗石发出声波，由游艇内部的翻译器翻译成联邦语，指示林椎和翎毛该如何操纵游艇。他久经风霜，身躯已经不象年轻人那样透出富含胶质的乳白色，而是在波光之中，泛出淡淡的，饱受海水与岁月侵袭的铁灰光泽。他很严肃，话也不多。但是善于与各式各样的人物打交道的林椎还是很快就获得了他的好感，他很欣赏林椎操纵游艇时那种锋利而冷静的判断力。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燥了。”他喃喃地说，看着自己的孙女鳐鳐以及她的表哥长骨鳃，吆喝他们俩分开两边吸在艇身上，专心干活儿。
　　鳐鳐和长骨鳃都还很年轻，长骨鳃还有两年才能达到被征为劳工的年龄。活泼的鳐鳐与趴在栏杆上四处张望的翎毛比手划脚地聊天，快嘴快舌地告诉他道：她的爸爸在劳工基地的海洋里工作，而且很受基地指挥部的赏识，在同种族中爬到了不低的地位。长骨鳃要是被征为劳工，也许一两年就能在她爸爸的关照下，被提升为工长之类的小头目。这对于他们种族里年轻的小伙子来说，是想也想不到的好运气。
　　“我能做深海劳工的！”筋肉粗壮，蹼足异常强劲的长骨鳃在游艇的另一侧，闷声闷气地插进来说，“象我爸一样……”
　　“深海有棘口鲨种群，你这个笨蛋！”鳐鳐生气地说，“姨父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操纵台边的林椎看了一眼那两个赌气互瞪的小年轻，向浅藻老人问道：“旅游观光手册上介绍，棘口鲨是你们文明自古以来的猎物，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伤人事件？”
　　浅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答说：“不错，自上古的部落状态时起，我们就有大规模捕猎棘口鲨的办法。那时候我们不但能够捕杀棘口鲨种群，还能在海底圈出牧场畜养它们，让它们成为我们长期的食物，供神的祭品……但是现在我们的人口减少了，能够捕猎的青壮年男子大部分都离开了我们的聚居地。棘口鲨又是繁殖能力极强的卵生动物。所以……”
　　林椎很有兴致地追问：“上古时代就能在深海中圈养猎物？你们是怎样在海波中制造围栏的？”
　　浅藻从蛸壳间伸出布满皱纹的，半透明的脑袋，脖颈间露出一根几寸长的，淡褐色的活动唧管。
　　他身前的海水波涛突然起了变化，那永恒律动的海洋曲线仿佛在一瞬间被抻直了，游艇之外的水中翻译器的电流也被扰乱了，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刺耳难听的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