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飞翔 (飒飒和银筝)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飒飒和银筝
- 入库:04.10
第4章
在宇宙联邦中,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谚语:“旅行能造就友谊。”翎毛与林椎虽然都没有听说过这古老的格言,但是当他们知道自己能在一起长途旅行的时候,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钟的欢乐,都是在身体力行地为这句话做着注解。翎毛象乡下人进城——不,在他的眼里,林椎家的老旧飞船“彻青霄号”根本就是一座奢华万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圣殿。他屏息静气,小心地站在飞船的减压舱门口,惊叹地瞧着飞船内的一切,粗大的中轴柱,环绕排列的驾驶仓与乘员室,古旧的钨晶能源收集网,尾喷管,还有好几扇在屏蔽罩后掉漆的舷窗……林椎被他虔诚而羡慕的目光闹得很不好意思,但是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拉起翎毛的手,说:“来,爸爸说你可以跟我住一个房间。”
翎毛快乐而听话地跟着他走,甚至忘记了呼唤与他一同上船的母亲跟上来。靛羽跟在他们后面,用一种凄苦而无奈的目光看着蹦蹦跳跳跑上舷梯的两个孩子。自从林缜告诉她愿意邀请翎毛一起作这一次深山旅行的时候,她就常常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但是始终没有对翎毛多问一句话。林缜看见她的眼神,咧嘴笑了笑,伸手搭过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内,扬声冲着孩子们的背影喊道:“阿椎,请翎毛吃些东西,冰箱里有热狗!”
林椎在中轴柱间的环形舷梯上伸出头来,欢快地应了一声,又缩回头去,对脸凑在栏杆边瞧着下面的翎毛说:“怎么样,我爸好吧?”
“嗯。”
“那你以后不准看见他跟你妈妈在一起就生气。”
“可是……”翎毛被林椎拖着往上走,快乐的心情让他能够理智跟朋友讨论关于母亲的话题。他想了一会儿,说:“可是我妈妈跟他在一起很疼。她叫得很凶。”
“……”林椎觉得话题正在往一个又有趣又危险的方向滑去。虽然明知他们说的这些要是让老爹听见,一定会被驾驶室里的那根九尾鞭抽死,但是他还是兴奋又紧张的悄声问道:“你怎么听到的,叫什么了?”一面问,一面从储藏室的冰箱里抱出几个速食热狗,咬开包装袋塞进烤箱里。
翎毛鼓鼓肩上的翅膀,表示自己偷听很有一套。接着皱起眉头,鼻子里哼哼有声,慢慢地从含糊不清的嗯嗯啊啊开始变调。鼻子与喉部共鸣发声,逸出长而宛转,幽怨深沉的“哦啊——”一声。林椎先是听得呆住,听得最后一声,顿时面红耳赤,跳起来就去捂他的嘴:“喂,你不怕把我爸招来!”
他按着翎毛,心惊胆颤地看着门边,半晌也没见着父亲的身影,才放下心来。忽然又觉得手心里痒痒。原来翎毛已经被他手上沾染的热狗香味吸引住了,正抽着鼻子使劲的闻,抑制不住地就伸舌头舔了几下。
“喂!”林椎的第一个反应又是想要开口骂他脏,但是手心里麻酥酥的触感与还在舱壁中回荡的怪异声音交织在一起,顿时让他对成人世界的某些东西有了更深的领悟。他呆怔怔地看着手心,又偷偷地瞟了一眼翎毛,见后者也正睁着一双绿晶晶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瞧着自己。显然是已经明白自己不喜欢被舔,所以乖乖闭紧了嘴巴,牙棱骨突起,把不听话的舌头牢牢禁锢在里边。
“……”林椎再次被他的单纯打败了,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凶巴巴地说:“不准舔脏东西,会肚子疼的!”他学着父亲的口吻教训道:“还有,以后也不要跟别人讲你妈妈的事情!——说这些事的都不是好人,听到没有!”
翎毛信服的点点头,说:“嗯,上次勒萨问我,我就没有说。”
林椎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善恶只在一线间,自己差点儿就跟勒萨那蠢蛋沦落到一处去了!他赶忙拉开烤箱的门,在翎毛的惊呼声中夹出一个又一个焦黄喷香的热狗,放在餐盘里端了起来,说:“走吧,到我房间里去,我给你看我的全息图书。”
翎毛跟在他后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热狗,吸着气说:“我……我不认字,我不要看书……”
林椎伸手敲了他的头一下,说:“笨蛋,热狗太烫了,咱们得坐下来慢慢吃——”他眼珠一转,转身一手托着餐盘,一手箍着翎毛的脖颈:“带我飞上去!”
翎毛刷的一声张开翅膀,背着林椎,轻快地滑跃过了舷梯栏杆。林椎趴在那对鼓风的大翅上,在中轴柱之际盘旋飞翔,乐得又笑又叫,他已经真心的爱上了这种自由飞翔的感觉,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深切的相信着自己的小飞人。
他们在星球大气层中低速航行了八个小时,于第二天的深夜降落在了卡玛丘山的山簏。林缜细致的在第三星系基地部门申请了一张旅游证件,装作到那些爱到荒凉星球探险的航行客。在靛羽的指点下,他将彻青霄号隐藏在了茂林深处的一座湖泊之畔。
“今晚在这里睡一觉,明天登山。”他宣布说:“旅游证件只有七天的签发时间,咱们得争分夺秒。”他麻利地从飞船里卸下帐篷和登山包,对正在湖边草地上跟翎毛追遂打闹的林椎吆喝道:“阿椎,过来拿帐篷,睡袋!”
林椎欢快地跑过来,接过父亲手里的便携帐篷包,拉着翎毛到湖边去选扎营的地方。他拉开帐篷一角,露出了印在上面的联邦文字,正在按他的指点固定帐篷支架的翎毛低下头看了一瞬,指着“帐篷”一词,欢快地说:“这个我会,我听二哥念过的。”他想了想,努力地发出一连串颤音来。
林椎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干脆利落地拼出一连串的音节来。舌头的颤动和卷舌交替发声,把“帐篷”一词的本格和变格都分辩得清清楚楚,象翻译器一样的字正腔圆。在飞船的舱壁边调试的能量护盾的林缜,听见两个小孩子的笑语,低头对正在营地一侧支加热炉的靛羽说道:“我家这小子虽然没进过学校,功课还是不错的。上次我托朋友让他参加了肯陶洛斯空间站的学校联考,拿了头等呢!”
靛羽勉强地笑了笑,说:“——你家的阿椎,一看就比夏尔伯夫先生家的小孩子聪明得多。”
林缜狡猾地说:“那当然,咱们半辈子也就是这样儿了,孩子们可还前程远大——听说你家的老二要参加基地联考了?成绩怎么样?”
靛羽目光中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颜色,说:“成绩是能考得上工学技术学院的,可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低下头努力地干起活儿来。翎毛把嘴附在林椎耳边,悄悄地说:“我妈妈在说我二哥的学费。”他挺起胸膛来,说:“二哥会读书!姐姐说他将来可以考到星系基地里去的!他是我们镇里最棒的!”
林椎好奇的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读书?”
翎毛的自豪感象火苗遇上大水,哧啦一声就给浇灭了。他低下头去,小声说:“妈妈没有钱……而且姐姐和哥哥都说飞人很笨……”
林椎生气地说:“他们胡说,你一点儿也不笨!”
翎毛感激地冲他咧开了嘴,林椎又安慰他道:“而且这回我听我爸爸说:你陪我们到卡玛丘山来探险,他要给你妈妈好大一笔钱呢。”他悄声说,“所以我爸爸和你妈妈无论做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好不好?我教你读书,你很快就可以读全息图画了。”
翎毛看着他,想着他一路上给自己看的那些美丽的花草与昆虫标本,古老的全息童话书,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嗯,我不捣乱,我给他们唱歌。”
没等林椎回答,他提了提裤子,看看在远处勉力工作的妈妈,张开嘴唱起歌儿来。他有一副遗传自母亲的好嗓子,但是又没有带上靛羽平日里歌唱时那些挑逗的花腔,纯净的童音象月下的银丝,自他的喉间升向夜空,飞过湖面,在山间传扬回旋:
我用飞羽蘸着泪水,
为美丽的姑娘写下绵绵情话。
可是有一天我的羽毛失去光泽,无人看顾。
妈妈,带我回家。
我怀着青春与热血奔赴战场,
在烽火硝烟中争夺功名与荣华。
可是有一天我折戟沉沙,血染枯草荒原。
妈妈,带我回家。
我激荡宽大的双翼飞越天际,
以为自己可以拥抱群山之巅的朝霞。
可是有一天我被太阳烤干了肌肤血肉,
妈妈,带我回家。
翎毛不懂得歌词的含义,唱起那些“绵绵情话”“折戟沉沙”的字眼来也不带感情,但是歌曲里有某些情绪是可以超越语言的。副歌的咏叹部分被他那清亮的童声咏唱的饱满又高昂,直击人心。林椎的人生虽然只是刚刚开始,还未曾经历人世间的沧桑与痛苦,但是一样体味到了歌中那种疲惫的灵魂在生命尽头的时候,一心要回忆人生最幸福无忧的凄切呼唤。那是林椎和翎毛一世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母爱与家——林椎的心房被歌声涨得满满的,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妨碍了他的眼睛,让他没法再看着翎毛。他转过头去看那两个大人,见老爹似乎不太愿意听他们唱歌,已经远远的登上了飞船的舷梯去关闭仪器,只在舱门边露出半个身子。而靛羽埋头在充气帐篷的一端,身体轻轻抖动,仿佛在努力地展开一条睡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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