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飞翔 (飒飒和银筝)

　　翎毛一天比一天更苦闷了，他经常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舰队基地，飞越基地所在的小行星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环型山。没有战争，他的二哥也就不需要他了，很少理会他会飞到哪里去。他在飞翔中才能感受到欢乐，但是这种欢乐就象梦境一样，转瞬而逝。就象那天他梦见的阿椎一样。
　　他头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道：自己付出了半生痛苦的代价，只为了能够做完童年那个快乐的梦。但是梦醒之时，他依旧一无所获。
　　翎毛在翱翔中，看见了不远处的灰白色沙地上，有一座不算太高的环型山，圆椎顶端的火山灰松软地低陷着，象是一个宽大的鸟巢。他降落下去，发现那洞口正好能够将他整个人给容纳进去。孤寂而阴暗的山洞，很适宜于他现在的心态。因此他小心地蜷曲起身子，用翅膀裹着自己，象只躲避危险的野兽一般，静悄悄地呆在里面。透过基地的透明天顶，望着茫茫的宇宙空间发呆。漆黑的天幕上，无数星光浮动。好象整个宇宙都变成了一只漆黑的瞳仁，在对着他狡黠的闪烁个不停。
　　“队长……”他喃喃地唤道，把孤单的自己往翅膀内越缩越紧，“我怎么……这么傻……”
　　翎毛没法清楚地理解自己现在对林椎是个怎么样的感觉。在烈火对他吼叫，八音向他探问之前，他就本能地明白了扭转战争形势，让他们的舰队功败垂成的人是谁。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绝不应该再想着林椎，也曾经努力地想要去忘却林椎离开前给予他的那场在山林之中，狂乱而极乐的性爱。但是对于他迟钝的大脑来说，这是比记住阿椎还要难以办到的事情。
　　他难过的，无意识地拨弄着脚下的沙土。手指疼痛地插入干燥而冰冷的火山灰里，细腻的触感又让他想起了情爱交缠时，划过肌肤的美妙震颤，这是用多少针剂也抑制不住的回忆。他痛苦地举起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嘟囔道：“队长，傻瓜也会痛……要是那天你打死我就好了……”
　　他的胸口响起了一阵沙沙声，那是林椎送给他的那片微型电脑。翎毛将它用自己的羽毛搓成的线穿了起来，藏在自己的头冠下面，才躲过了烈火的警卫们的搜查。烈火为了方便控制他，也为他准备了一片微型电脑。翎毛便悄悄地按着林椎教他的设置，来了个偷梁换柱。把队长留给他的，惟一的纪念品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从衣领中拉出那片电脑，笨手笨脚地启动，一片全息光影一下子就在阴暗的山洞内浮现出来。八音双手环抱，不耐烦地瞪着他：
　　“你现在在哪儿？”
　　翎毛没有吭声，随她自己看。八音环视了一周，被他气笑了：
　　“你哪里不好呆，呆在这么个老鼠洞一样的地方？”她数落道：“我跟你说，你再这么神经兮兮的，我就告诉烈火总长，你心理出了问题……”
　　“二哥说过：不准你带我乱看心理医生。”翎毛轻声说。
　　八音语塞，她当然知道烈火在防范些什么。有抑郁倾向的翎毛才是最好控制的，烈火成功地在他周围布下了不信任的防御网。她为此跟烈火争吵过，但是无能为力。她气呼呼地瞪了翎毛一刻，说：“我没打算叫你去看医生，我是来叫你看电视的。”
　　翎毛摇了摇头，他哪里还会有看电视的心情？
　　八音不理会他，在自己的那方打开了全息电视，调到了二基地的新闻波段，摆弄一刻，把体育频道给调了出来。一个身体柔软的头足种族解说员，正在舞弄着自己的十二只触手，轻灵地点过一个又一个的新闻画面：
　　“经过三年多的协商规划与筹备，三大基地空间飞船巡航超级联赛将于今年的十二月七日再度举行。这一银河联邦空间航天盛会每两年举办一次，旨在推动银河联邦空间探索的热情与发展。此次巡航联赛的首发地点为第二基地的‘查理曼’空间站，这里紧挨仙女座星云，宇宙空间航道情况复杂……”
　　翎毛呆愣愣地瞧着八音，这些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位解说员又挥动着一条触手，把一幅画面拉到了他的面前：
　　“有分析显示，这次超级联赛的主要赞助商之一的斯特朗－文尼斯财团，对这次超级联赛赋予了某些政治期望。最近在军政府主持推动与自由种族平权联盟进行和平谈判的阿奇博尔德?斯特朗博士，早前曾宣布和平谈判的首次会议地选择在了‘查理曼’空间站。而此次超级联赛巡航的始发地点，也正是‘查理曼’空间站。”
　　小斯特朗穿着翎毛与八音都熟悉的七海学院的学院礼服，微笑着接受记者采访。
　　“我对于这项超级赛事的重新启动感到高兴，我认识许多飞船宇航员，他们都表示相对于空间折叠来说，宇宙巡航才是真正考虑男子汉速度与信念的赛事。因此，我希望除了家族财团所给予的经济赞助之外，能够更加投入地参与到这次超级联赛当中。”
　　“因此，斯特朗博士所主持的七海学院实验室也推出了一艘参赛飞船，‘彻青霄号’！”解说员愉快地，戏剧化的大声叫道，舞动的触手一挥，将最顶上的一张新闻画面，一下子推到了翎毛的眼前。
　　林椎穿着一套银灰两色的巡航赛服，站在青光隐隐的飞船舷梯之上，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向一位美丽的礼宾女郎伸出手来，将她迎接着登上了舷梯。女郎将怀中捧着的一大束鲜花捧了起来，林椎微微一笑，搂住她的腰肢，将她连人带花都拥上了自己飞船的舱门边。
　　美丽的女郎兴奋地欢笑，和英俊的宇航赛手一起，做出一个向整个银河联邦邀约的手势。动作优雅得象双人舞蹈，两人相对一笑，手指在对方唇边一触，同时转过脸来，从鲜花之上，向画面外所有大睁着眼睛瞧着他们的人们，抛出了一个热情似火的飞吻。


第45章
　　翎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是队长……只要一个微笑就能让他心悸得窒息的队长……他喉咙象被地底的火山灰堵住了一样，干涸而冰冷，木然地看着抱着鲜花，揽着美女微笑的林椎，下意识地想道：队长会送花给女孩子了（他早已忘记了明明是礼宾女郎在献花给林椎）……有关林椎的新闻画面早已消失，翎毛还在呆呆地发愣。八音叫了他好几声，几乎要暴吼起来，他才回过了神。八音有些审视地看着他，说：“烈火总长同意联盟内部主和派的要求，决定要跟第二基地接触了。”
　　翎毛无意识地啊了一声，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八音说：“你准备准备，跟谈判代表一起去‘查理曼’空间站吧。”
　　翎毛又啊了一声，觉得她说的那个名称有些耳熟……不对，不是耳熟，而是清楚，刺耳，刻骨铭心——巡航联赛的首发地点，第二基地的“查理曼”空间站！
　　他惊慌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不去……”
　　八音眯着眼睛瞧他，问：“你要这样对烈火总长说？”
　　翎毛醒过神来，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他低下头，知道自己的反对是完全没有效果的。他嘟囔说：“二哥会被队长气死的……为什么要跟他们谈判？”
　　“原来你也是个主战派？”八音饶有兴趣地问。
　　翎毛想了想，摇摇头：“不……我不喜欢打战。”他纠结起来。陡然间又想起林椎那个微笑着邀请的手势，傻呼呼地又忍不住回味起来，想道：队长的动作真好看……就象全息电视明星一样……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怔忡的微笑，又把面前的八音扔到脑袋后面去了。
　　他既然愚笨成这个样儿，八音他们也就放弃了向他打探烈火意图的打算。因此自始至终，谁也猜度不出一直坚持武装夺取政权的烈火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突然缓和了态度，就连试探性与他们勾通的小斯特朗也觉得事情有些顺利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情报显示：烈火作为最为强硬的军事领袖，一向是不同意在资源星系不足的情况下，跟任何一个基地谈判的。”小斯特朗回到自己的庄园，对在那里悠闲度日的林椎问道，“你是怎么预料到他会同意跟我们谈判的？”
　　“他一直在为我的荷尔蒙神魂颠倒。”林椎切着盘子里的樱桃酱烤羊肉——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用餐的时候，小斯特朗很喜欢命令厨房做太阳系的名菜——懒懒散散地说。
　　“……”小斯特朗生气地推开盘子，告诫说：“你将跟我一起参加军政府为谈判代表们组织的外交晚宴。要是在外交辞令中出现这样粗俗下流的词汇，那会成为丑闻的……晚宴上会有各路记者，媒体大亨……”
　　林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是在把他端着的上流社会的架势当笑话瞧。小斯特朗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突然有些尴尬，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含糊地说：“有些时候你确实不能太过份。比如你对菲比的回答……说什么参战是为了爱情？”
　　林椎哈了一声，说：“这种话他也会信，军政府里的将军就这智商？”
　　小斯特朗突然放下酒杯，在桌沿上轻轻响了一声。他转过头，向侍候餐桌的佣人吩咐一句道：“别给我上甜品了，吃了总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