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飞翔 (飒飒和银筝)

　　林椎咔咔啪啪地活动着指关节，说：“你平时就是让他驮着你飞？”
　　“当然不是。”小斯特朗仿佛很喜欢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飞人的智力低下，是服从性相当好的宠物。他平时一直是贴身服侍我的，我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他很不满意地瞟了为两人端咖啡过来的机械管家一眼，“这些金属玩意儿，只会问你‘先生，请问今天早上加几颗糖’。但是我的翎毛，我可爱的小翎毛，他会跪下来，舔掉我手上的糖渣儿……他挺喜欢甜东西的，就象只猫儿一样。”
　　林椎看着他，低沉地说：“既然如此，你现在唤醒了他，他一样可以贴身服侍你。”他喉结滚动一下，仿佛很严肃地提议说，“我们很愿意在你唤醒了翎毛的基础上，谈谈我们军团与斯特朗家族的合作问题。”
　　小斯特朗看着他，微笑了起来，说：“你们终于肯开始跟我谈合作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在舔掉一粒并不存在的糖渣，胸有成竹地说，“那么，你先给我讲讲这两天的战况。然后，再让我见见翎毛。”
　　林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斯特朗。小斯特朗象所有的学者一样，对军人有着天然的轻视与居高临下的傲慢。但是也正因如此，他们的某些危险意图在林椎这样的百战老兵敏锐的战场直觉下，根本掩饰不住。林椎开始意识到：自己拦截下小斯特朗，其实并不是一次缴获，而是走进了一个圈套。而破解这个圈套的关键，就在翎毛身上。
　　他敷衍地跟小斯特朗又谈了一会儿，挑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时政军情说了。但是小斯特朗听得越多，就越不松口，声明自己如果没有见到翎毛，就什么也不会跟“水蟒公爵”的人透露。他仿佛也觉察出林椎对翎毛有些超越常理的关心，因此总把话题往自己饲养翎毛的日常生活上带。他说自己进行星球狩猎的时候很喜欢带着翎毛，因为翎毛的飞翼既可以滑翔又可以遮阳；还说翎毛是自己最亲近的一只宠物，所以有住在自己卧室里的特权；还说自己曾经仔细观察过翎毛的两次变异期，还将他脱落的飞羽收集起来，定制成了数十只珍贵的古董式羽毛笔……林椎恼怒地离开，又转到营地的中心控制室里去，跟当班的阿图打了个招呼，让他加强对小斯特朗监视室的安保指令。
　　“你怎么不跟他多聊一会儿呢？”阿图嬉笑着说，他刚才已经在监视器上监听了林椎与小斯特朗的全部谈话，“说真的，他这人脾气虽然坏，但是说话可真有意思。我觉得他已经快要讲到那只宠物的发情期了，你看他对变异期时的第二性征发育描述得多详细……”
　　林椎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小斯特朗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在往监视屏幕上飘。
　　“你长点脑子行不行？难道你们这些甲壳虫的脑子里面只懂得性高潮吗？”他没好气地说，“无论他是想要勾引你还是满足你，你们都不可能进行跨种族的性交。只要一上床，你就会把他活活压死。那时候你就只能进老子舰队的焚化炉了。”
　　阿图被林椎骂习惯了，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咔嗒咔嗒地活动着大下巴，想象着说：“那可不一定，我们没有必要做到底……就象特鲁多跟华莱莉一样，触手做爱也是挺好玩儿的呀。”
　　林椎恶毒地说：“行，你可以去问问这位军团长的重要战俘，愿不愿意帮你手淫。”
　　他懒得再理会阿图的那些色情狂思想，径直去检查自己中队的战备情况。他们控制的九畹空间站虽然只是在二基地的防务边缘，但是从战争的爆发位置看来，他们所处的宇宙空间很容易抢占行星带中的战略要地。因此军团随时都有出征的可能，林椎的中队是雇佣军团中的精锐，自然是首当其冲。
　　他再次决定要去观察翎毛的情况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分。九畹空间站的天顶在全息投影的变幻下，变成了美丽而黯淡的轻金色，间或有云水波纹一样的波澜，从橄榄形的天幕顶端泻流而下。如果这个时候站在空间站顶层，军团部的几座中心大楼的顶端处向外眺望，就能瞧见美丽的人造光线外面，一闪而过的，孤寂的宇宙星光。


第11章
　　医务中心第三实验室的控制门在林椎面前徐徐打开的时候，林椎在翎毛脸上看见的，就是那样一抹无人理会的宇宙星光。
　　他缓步走进去，银白色的大门在他身后徐徐关闭。这个时候医务中心并不繁忙，大部分的成员已经回宿舍吃晚饭去了，连老德里也不愿意奉陪林椎做这种“明显是多此一举”的观察。因此当林椎一步一步走近翎毛的时候，整个楼层的监控系统中，只回荡着他空旷而孤独的足音。
　　翎毛还是跟几天前一样，安静地躺在培养皿中。浴在傍晚的昏黄光线中，他的羽毛反射着幻彩的光泽，象一尊古老神话中的美丽神祗。林椎默默地看着他，半晌，低声说：
　　“你不是会咬人么？我怎么没听见那个家伙……小斯特朗，说你曾经咬过他？”
　　他嘟囔着，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也许，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翎毛？”他回忆着，郁郁地说，“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了，有些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被我爸揍了一顿，关进货舱里不准出来……我记得你拼命地在驾驶室外扒门，哭着求我爸爸不要用鞭子打我……你跟你妈妈说你愿意听话，愿意到减压舱里去……然后呢？”
　　他低头看着翎毛，哑声说：“货舱里又冷又黑，飞船加速时的压力让我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我家的飞船上了，被送进了肯陶洛斯空间站的疗养院。听说在那次的宇航事故中，死了很多的人，包括你妈妈……我一直以为你也死了。我家的飞船上只留下了什么也不知道的我，和一个神经错乱的……我的老爸。”
　　他沉浸在回忆之中，满心迷乱。竟然忘记了严格的医务制度，慢慢地向沉睡的翎毛伸出手去。他的权限是可以打开培养皿的，电脑立刻发出了指令，培养皿的密封盖滑了开去。他的手指便浸入进了温暖的培养液液面中，抚摸翎毛湿漉漉的头冠。忽然停住了手，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翎毛的眼球震颤起来，鼻孔里蜿蜒淌出了两道鲜血，在半透明的培养液中晕染开来。
　　林椎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在联结培养皿的治疗仪蜂鸣声中，一个箭步扑到了实验室控制台前，启动了紧急抢救程序。又用拳头狠砸监视屏触键，吼叫道：“来人啊！”
　　听到警报的值班医官匆匆赶来，他是伊福文明特产的侏儒，头大而四肢纤细，因为记忆力出色才作了医疗队的实习医师，但在医务中心内还从未负责过任何急救治疗。他一面手忙脚乱地查看翎毛的身体数据，一面听林椎吼叫着讲述方才发生的事情。半晌，才昏头昏脑地掂起脚尖，瞪着电脑上几处脑波峰值，犹豫地说：“不……不象是培养液污染……”
　　林椎差点儿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幸而想到这侏儒是经不起自己揍的，才硬生生地忍住，指着联结翎毛头颅的电级圆片上闪烁着的蓝色电磁脉冲，怒吼道：“你他妈的总得干点儿什么吧？”
　　侏儒被他的暴怒吓得脖子一缩，答应着奔到控制台前，念叨着输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抢求程序。但是培养液中的翎毛仿佛受不住这连番的脉冲刺激，越发痛苦起来，被营养管和纳米触臂缠绕固定着的肢体不住地痉挛。因为培养皿中电磁悬浮而产生的浮力托起的两只飞翼也开始一上一下的胡乱摆动。林椎心焦如焚，一把提溜起那侏儒医官的衣领，吼道：“快去叫老德里过来！”
　　医官答应着，拼命地摆动着两条小腿蹿出门去。林椎转身抢步扑到培养皿边，见一根被翎毛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染红的氧气管乱卷着，缠住了他右手手腕上的飞翎，打成了一个死结。也顾不得再度污染培养液，伸手就要去解开。
　　一声尖锐的蜂鸣声陡然响起，液面下突然亮起了两颗绿如松石一般的星光。林椎一惊，只觉五只又湿又冷的手指，狠狠地箍住了自己的手腕。翎毛呼地一声，大翅瞬间张开，扯断身上一连串的电级与营养管，借着抓住他的力道，从培养皿中纵身而出，呼地盘旋在了半空之中。林椎则一时不防，被他甩得退了两步，撞在了控制台上。
　　两人瞠目对视，那一瞬间林椎已经看清楚了翎毛陌生戒备的眼神。他对于翎毛不记得自己的可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着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纯净双眸，他的心底依旧产生了许多年前一样的悸动。情不自禁地，又添上了一重对小斯特朗的恼怒与嫉恨。
　　“你……你是谁？”翎毛自然没有林椎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张皇地打量四周，不住地呛咳着吐出喉咙里的粘液，又伸手抹去脸上的鼻血，“阿奇少爷呢？”
　　林椎觉得手臂隐隐作痛，暗想这小子力气好大。但是当年的小翎毛就能被林椎拿捏在掌心里，现在的林椎又岂会掌握不住主动权？他倚在控制台一侧，和言悦色的说：“你是说小斯特朗博士？他在用晚餐。”
　　翎毛摇了摇头：“他不要别人侍候他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