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博道:“你和虫子较什么真!”
“你看那虫趴哪了么。这不趴尸体上。那就是犯人留下的证据。”
他俩在那争执。我过去卧室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这还是我第一次直面尸体。这是个年轻男子,大字型躺在地上。听警员说是在床底下的,进门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因为身上没有的伤口,所以也没有血腥味传出来。是一个警员在搜看卧室时,顺便往床底下看了眼,这才发现不对。方皓他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刚把床板掀开,就蓦然飞出三团黑影。
好了。
现在这不叫入室抢劫了。我看了眼方皓:“这可以改成入室谋杀了。”
案子的性质不一样,需要做的工作也变多了。钱博打电话让法医科派人来,同时和局里报备案件情况。这间卧室暂时就封起来,不能进人了。
我看方皓一直在揉手,过去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是那虫子一样的东西飞射出来的时候,他没挡及,被撞了一下。那东西不知好歹,我让他把手伸出来看,手背上红通通的。再看了眼他的面色,虽然暗淡,但气运平稳,心想应当没什么事。
但那虫子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谋杀案。现场人多比较混乱,钱警官忙里忙外,看我一个闲人站那儿,皱起了眉头。我很识相,在他赶我之前自己出去了。
这屋我看着暂时用不到我,我就别添乱了。去查查那虫子倒是真的。于是我和方皓打了声招呼,就先下了楼。一边走心里一边在琢磨,那个男子衣冠整洁,面色平和,因为生机已断,也看不出门道。屋内风水平稳,也没有毛病。这要从何算起。
直接的找不到门道,那只能从侧面找。我在脑中费力地回想屋内一干人等的面相,希望借此能抓到点什么。钱博面色削白、青筋虬额,应该不日有麻烦事缠身,但和此案关系不大。方皓可能受此案所累,气运有点暗淡。
但这顶多是案件带来的负面影响,此案可能有些纠葛,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脑中闪过窗边那个警员的面孔。他戴着帽子我先开始没注意,现在想起来,以方位看,他站在杜门,面显忧色,被凶物冲撞。他可能会遭殃。如果注意些他,也许能抓到一点案件的线索行踪。想着我就想掏电话打给方皓,但脑中钱博的身影一闪而过,莫名使我放下了手机。现在要忙的事这么多,不如晚点再告诉他好了。
这么半天过去,没发觉路上天色都暗了。我给小王打了个电话,让她女孩子早点关门回去,不用看店到很晚,今晚我不过来了。她吭哧半天,说有人来接。
嘿,我乐了,这感情好。
“有人接也早点走。太晚不安全。你男朋友那小身板能干啥呀。”
“好的老板。玩得开心。”
我下一句话还没出来她就迅速挂了电话,这挂电话的速度和方警官有的一拼。看来是时候要给她扣工钱了。
我笑着摇摇头,耳边嗖地风声响起。一团似曾相识的影子划过眼前。
等等!这不是……
我呆了一呆,立马追了上去。老子倒要看看这啥东西。肯定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这虫子要是没点名堂 ,我就把脑袋摘了送他当球踢。要是能追到,这可能就是铁证了。回去交给方皓验一验,保不齐验出点血样的化学反应。
第11章 重操旧业(五)
日色逐渐入暮。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像在逗我玩一样,飞飞停停。我追了会,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是背后操纵的人故意的了。你能追虫子吗?你不能。除非它让你追。
事已至此,我反而没什么顾忌。既然别人有心引你过去,就算前面有什么陷阱,也是没办法避开的了。这是一个与凶手直面交锋的机会。直到眼前视野开阔,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公园。这里离我那个公寓有十里路。天色已经暗沉,小道上的彩色小灯亮了起来。黄昏总是显得额外的朦胧和暧昧。
薄红色的晚霞中,我踏上了青石板铺成的路。
我不傻,这里尚且是他暗我明。我要再穷追不舍,进了林子。被人耍了还算好的,最坏就是方大警官忙得要死的时候还接到报警电话来野外认领我。对方的实力明显在我之上。我挪着小步,在视线可见的广场上转圈,最后挑了一处长椅坐了下来。
这里分外安谧,三三两两是散步的人。我坐在那里,就像这场上所有正在安静的享受夜间生活的人一样。忽然我边上坐了一个人,我浑身一紧绷,侧目偏头看去。是一个老人,拎着他的鸟笼,正在斗雀。
那是只鹦鹉。我对鹦鹉不熟悉,不知是什么品种。但听它牙牙学语,语调清晰,觉得还是挺可爱的。那只鹦鹉大约是不喜欢别人看它,黑豆样的眼睛撇我一眼,扭了过去。
我乐了。这年头还能被鸟看不上。
老人家逗它:“叫帅哥。”
我在口袋里翻了翻,还真被我找到一包瓜子,剥了一颗也逗它。结果它扭来扭去就是不看我,被弄烦了,还叫起来。老人见它不乐意,也只能顺着它的羽毛哄骗它。我嘴里说着没关系,心中却忽然一动。卦者,不动不占。我心里起了意,就顺势占了一卦。
这只鹦鹉方才叫唤了四声,中间有间隔,翅膀拍打了三次。我学艺不精,只能就声论声,取了个最简单的兑卦,任意取了六三爻。卦是好卦,水气相通,朋友利往,所占之人要坚守本心正道,不然容易招惹祸端。
动爻警示要小心身体上有外祸袭来。变卦也是含有警示的意思。不是太凶险。
如此我心里倒也放心了一些。
待那老人走后。我余光眼见那黑色的虫子远远在林前飞绕,不出来也不进去。我心中一阵好笑。眼见四处无人,大声道:“既然约了我,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幸好这里没人,听不到我说话。不然肯定当我是个神经病。
我在外头候得无聊,心想这人这么没胆识,估计也是没多大本事的人。要不我就进去和他玩耍玩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往后我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不知天高地厚,也庆幸自己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真的硬碰硬。
人家不睬你,或许不是因为怕你。只是不把你当回事。
我喊了几声后,林中寂静无声。
————
但,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了。背后一阵发凉,寒毛竖起,□□在外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我倒抽一口气,直觉想要回头。脖子却明显感觉到一个尖锐的东西盯着。
“别动。”
我身后有人,我想。
那个声音轻轻柔柔,又十分苍老。他仿佛是十分平淡地说出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我就是能从全身肌体不自觉的紧绷反应猜到,如果我有半分异动,只怕就小命不保。不期然的就想起那个只有额上一个血点的年轻人。
我想到之前给自己占的那一卦,不要不自量力,非胜任者强行用事。于是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位师父,是你要见我吗?”我虽然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年纪大小,但看他的能耐,叫声师父,应该不为过。万一人家是个声音粗犷点的妹子,我要叫人大爷,呵呵,我能想到自己的下场了。
“你是个卦师?”
我算不上卦师。我只是个半吊子。然而我嘴上还是要给自己逞下威风:“业余爱好。”
“年轻人挺抬举自己。”
我分明就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不以为然的味道,心里一激动,刚想转头,却听他又说:“黎天启是你什么人?”
我心里一惊,他知道我姓黎我已经不奇怪了。但是他为什么会问起爷爷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但总觉得如果据实相告,可能会给老爷子带来麻烦。老爷子几十年呆在乡下,怎么会惹上这种阴阳怪气的人。
“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是卦师。我就是普通人,看了书拿来玩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想黎天启的后代,也不至于这么不经事。”
我不敢答话。
只听身后风声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说:“你很聪明。少管闲事。”
脖间压力骤减,我知道他已经离开,立马起身回头。身后空空荡荡,世界仿佛一下回到正轨,该散步的人在散步,街上车灯如龙。那种阴沉沉的粘腻感还沉甸甸压在心上,我抿紧嘴,背上冷汗浸透了衣裳。
一种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失落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我想他或许不知道我姓黎。只是怀疑我和爷爷有关系,才引我出来相见。知道我与他想要找的人无关,就没有兴趣地离开了。对他来说,我这条命可有可无,他不放在眼里。直到这一刻,我才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人一定是他杀的。
而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甚至连回头看他长什么样的勇气也无。
折腾下来,夜色已经深了。追去时生机勃勃,回来时有气无力。说的就是我。等我回到公寓楼下,警方已经离开了。有下午碰过面的人问我:“哎呀,楼上啥么事啦,警察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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