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交加的痛苦,犹若置身于炭火之上慢烤,煎熬程度让他恨不得能一头撞死,不过晕死过去前,好像在一片细细密密的尘埃里,看见有人破门而入,那姿态宛若神祇。
后来在救护车上短暂昏迷的空子里,他都以为那只是痴幻,醒来后依旧要面对腐烂生锈的地牢,过求生难死的日子。
陈晋接到电话,确定人已经救到,转身继续举着酒杯优雅的穿梭在这场慈善晚会里。
云悠然和王大可利用陈霆故意传达错误信息,渡轮的慈善晚只是个□□,王大可他们这些黑道大佬真正聚首的地方,是位于一所海边名为华顿酒店顶层高级会所进行的这场慈善拍卖晚会。
这条消息还是牺牲了一个线人得到的,为了确保敌方被迷惑,警方兵分两路,一行人大摇大摆上了渡轮,然后真正的主力全都放进了华顿酒店。
以目前的进度来看……
陈晋抬手瞥了一眼表,慈善晚会在六点钟开始,目前这个酒店每一处的风吹草动都应该已在掌握中。
如何不动声色的让这个黑帮地盘陷入警方掌控,准确无误掐住每一处命门,陈晋在布防方案上着实费了很多力气,前两天几乎没合眼。
翁已备好,只差请君来入。
陈霆失去联络一度让他很揪心,却也知紧要关头实在不能自乱阵脚,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分析局势。
结合当时的线索,得出的结论让他心惊又无奈,陈霆的身份很有可能早已暴露,不得已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必须改变,在王大可他们的套中下套,速战速决。
如今终于找到失踪整整十天的陈霆……
万幸……
还活着。
陈晋假冒海外大鳄的身份与慈善会的人周旋,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用他们的关系运输违禁物品,实在是便利。这场宴会进场的人都带着面具,若不真的心怀鬼胎,何必如此故弄玄虚。他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探虚实,得出的情报是,大仓库里藏着小仓库,里面有大批军火和毒品。
陈晋轻轻晃着手里的红酒,坐在慈善晚会一角的沙发里,耐心等着时间催熟这场罪恶。
“好久不见。”一套深紫鱼尾长裙勾勒出女子完美的身姿,头上的纱网帽挡住了半张脸,卷睫黑瞳,唇边淌开的笑容嫣然妩媚。这个女子举着红酒,半个身子都隐在半昏暗的灯光里。
没有半点惊讶,陈晋提上嘴角,三分不桀,举起酒杯和身边的人轻轻碰在一起,脆声叮铃淹没在优美的圆舞曲里,好似湖水初澜,顷刻湮灭。
“真是好久不见。”
第25章 第十四章 旧缘(下)
云悠然抿了一口红酒,目视前方又忍不住把目光转过来,可灼热之后平静的像是一滩水,“六年了,见你一面,可真难。”
陈晋看向她,这张面容褪去少年的青涩已如秋后的葡萄般滋味饱满,不管过了多久,再次见到她,耳边依旧回响着当年老师的话伴着棍棒砸下的声音,字字句句经久不衰的烙在心口。
‘你是警察,她是杀人犯,你们不可能。陈晋你别脑子不清醒,给我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陈晋轻抿了口酒,平视前方,深瞳如海。
“当年不告而别,可想过今天……”
他说,“没有。”
短暂的沉寂,云悠然换了话题,“今天的拍卖会很热闹,我想你肯定收获颇丰。”
“几年不见,云晚也长大了。”他不轻不重的说。
云悠然不动声色,轻轻接了下句,“你师弟不一样厉害,死里逃生,还做了警察。”
营救和追捕是同时进行的,陈晋确定消息不会走漏,起码在这场请君入瓮的行动结束之前,云悠然会一直以为陈霆被她攥在手里,成为威胁警方的,或者是威胁他的……
最后一个王牌。
陈晋放下酒杯,将双手交叠在膝上,已生阴冷,“当年的事,你果然知情。”
“知情又如何,我也不过是在那把火烧烧起来前两分钟才知道的暗杀令,就算告诉你,你来得及去救人?”云悠然侧过身去,半张脸隐在暗光里,看不清眼底点点的闪光。陈晋连眼皮都不曾颤动,一声女声自嘲的浅笑在耳畔荡开。
云悠然又坐回去,“陈霆在我手里。”
“你想如何。”
“本来如果你们乖乖的上套都去A-122渡轮我可以省很多事情,可既然你来了,这楼里楼外必然都下了大网,我要求不多,我要全身而退。”
“王大可这些年的生意大大小小你都参与,你觉得……”陈霆微微侧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过眼前那一群群优雅又丑陋的人影,“你真的能全身而退?”
“一日堕入泥潭便终身不洁?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过境迁。”
像是一句叹息,说话的人却无半点感慨的意思,恍若一切被时间改变的东西,都不足以叫人讶然。
瞥一眼时钟,六点差不多了,陈晋理理襟口,站起来,向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面部线条紧绷。
多少年前初遇的景象,在此重叠。
当年又有多少没有说出口的话,历经时间的洗礼,此刻也已显得毫无意义。
身份,云泥之别。
你我,再无痴望。
舞会后,拍卖会如期开始。
陈霆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救护车上,警铃“滴呜哇呜”,医生悉悉索索的在他身上捣腾,费了些力气才从这群白花花的人里,抓到一个穿着绿油油衣服的人,当时抓这个人,纯粹是因为衣服比较扎眼。
张嘴吐了社团总部地址,指名道姓的要去那儿。
绿油油的人按下他,“现在我们去医院,你别动弹。”
“废什么话”他死死扯着那人衣服,“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sir有命,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
“嗙!”陈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起身边盛放器材的铁盘,甩手砸过去,顺势掏出绿衣警官腰身的配枪,冲着车顶开了一枪。
车里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陈霆你镇定点,现在网已经布下,你别去添乱。”
“慈善会上有温晚吗?”
“谁?”绿衣警察盯着他手里的枪,本想着如何才能一招制敌,蓦地被这么一问,有些茫然。
果然……
时间根本来不及让他解释那么多,威慑性的一枪打向救护车前窗玻璃,渣子细细碎碎撒满了前驾驶座。驾驶员被吓得方向盘都握不准,整个车子在马路上七倒八歪,差点就和一辆货车相撞。
陈霆打完这枪,反肘一下,迅雷不及掩耳的砸在绿衣警察的腹部,迎面又是一手刀砍在人脖子上,“真是对不起。”
他拖着一身重伤,跳下车速渐慢的救护车,连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停下。拿着□□直接将路边一个出租车司机揪下来,车速开至最高,一路飙向社团总部。
“喂,sir……”绿衣警察握着手机,狠狠啐了一口嘴里的血腥,万分无奈的和陈晋报告,“陈霆劫车跑了。”
陈晋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杯子放入服务生托盘中,只觉脑袋突然炸开了疼,一股无名火从嗓子眼往上钻,纵然这样还要保持沉稳,“跟着,别出什么乱子。”
挂了电话,深呼一口气,多年自持让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拍卖会已经开始,这紧要关头,实在不允许花多余的力气去和那小子生气。
陈霆劫了车,一路奔向社团总部,身上被收拾半半拉拉的伤口,又崩了,就属腹部那两个被蛇咬的血窟窿最为严重。可是那个东西如果不回总部拿,这些日子卧底的就都白费了,他可不想到时候因为物证缺乏使得这么长时间的功夫成效打折扣。
守在门口的小厮一脸懵逼的看着陈霆从计程车上摔下来,捂着腹部的伤,狼狈无比,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抬起手冲门口几个守门的小厮迎面擦着耳畔威胁性开了几枪,“走开。”
小厮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走。陈霆蓦然想起自己已经被关很多天,连忙抓住一个逃窜的小厮,吼道,“王大可养的那条蛇呢。”
“死死……死了呀。”小厮吓得腿软,哭爹爹告奶奶,“霆哥,霆哥我知道您死得冤枉,我一定给您烧纸钱,求您别别……”
陈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帮人这么害怕绝不是因为开的那几枪,云悠然是使了什么手段让王大可和整个社团都以为他死了。而他又曾是王大可身边的人,以王大可的性子面前有大生意要走,身边出了卧底这种事情是绝不能外传了,会涣散人心影响声誉……
得,他现在在这群人眼里,还不知是为的什么由头死的呢。
“去它奶奶的,你就告诉老子,那条蛇在哪儿?”
“蛇?蛇,焚了呀。”
“焚了?”陈霆暴怒一声,将枪死死抵在那小厮的太阳穴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就刚刚,那条蛇,温医生说有药用价值,就就……一直没人动,解剖了两三天,这不才拉去……”
温晚,又是他。
第26章 第十五章 网破
他慌然推开那小厮,往院子后面的焚炉跑去,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焚炉的火苗上浓烟翻滚,阵阵呛人的味道,正想着要怎么灭掉火。突惊身后有悉索的人声,陈霆警惕的端着□□,转身尚未看清来人,迎面就被一脚踹飞手里的枪,踉跄摔倒。
温晚手里握着一柄枪,子弹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陈霆的眉心。这人还穿着那日乳白色的毛衣,眉眼清秀。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火光和滚滚浓烟的缘故,今日的温医生看起来,实在是凌冽,与往日的温和不争半点都搭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