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紧张兮兮地等待刘白回答。而刘白却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乌龙茶，说道：“其实我比较喜欢女生。”
相柳：“咦？”
大我：“咦。”
张灯：“咦？！”
众人都是一副极为惊惧的表情。
张灯：“我，你，他……咦？！”他还没反应过来。
刘白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傻。我并不是个有特定标准的人。相比男性，我认为女性更容易相处。再说，有谁最爱的人会完全符合自己的标准呢？没有吧。”
他的话很对，在场几人都默默赞同了。这时候，戴连胜抬眼看了看大神大我，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桌子。
这次叙旧，直从六点说到了九点。张灯编了好多自己去边远山区支教的小故事，偶尔出现的漏洞刘白还帮他圆了回来。最后还是张灯打了车，送相柳回了酒店。他需要搭明天的早班机去澳洲，需要早点回去休息。
送完人之后，张灯站在刚停雨的街上，点了一根烟。
此时空气中莫名弥散着一股新鲜水果的气味，像葡萄柚，又像金桔与柠檬。略带酸甜，闻着让人头脑都清醒了。
刘白走在他身边，也不言语，也不牵他的手。
张灯用左手夹着香烟，突然很想笑。
并不只是他想笑，好像此时此刻，有许多过往促使他想要咧开嘴。他区区二十多岁的人生还远远不到圆满的地步，但这一秒却有过往的无限夙愿可以完结了。
刘白对他说：“过点日子周悠李栎要回来，你可以问问他能不能加盟开店。我有几十万的本金能借你，赚了再还我。你现在没工作，也不适合去事业单位套着，不如做点生意吧。”
张灯笑了，发出一点气声。刘白以为他是觉得好笑，继续说道：“这钱我不是送你的，等你本钱收回来了一定要还我。”
张灯又笑了，“嗯嗯”应答了他。
“唉，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以后也呆在滨海那就得工作。我觉得做生意也挺好……”
突然，张灯用右手揽过刘白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嘴唇。
刘白顿时就哑了。
张灯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像自己才是年长的一个，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刘白觉得空气中的金桔柠檬让他的鼻子有点酸。
“我说，你陪我回趟家吧。不远，就在荫河，距离这里车程两小时。”张灯将手从刘白肩上撤了下来，改为牵他的手，捏住他的四指。
“我外婆的生日快到了，你陪我回去看看她吧。顺便介绍你认识一下她。”张灯说。
刘白迟疑了：“她……不会介意吗？我们的关系？”
张灯摇摇头：“我小时候双亲去世，有三年的时间一句话都不肯说。外婆是最心疼我的，早就对我的生活不作要求了。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呢。”
说到小时候，刘白想起来张灯的确很小就没了父母。只是他小时候一直都是个皮孩，又没长开，刘白不怎么关心他。当年滨海的金门大桥上发生过一起特大车祸，那之后张灯才开始慢慢成长，刘白也才愈加关注他了。
说好时间，两个人东逛逛西走走，买了不少滨海的特产和营养品，又是剪刀石头布，让败下阵来的张灯开车回滨海。
第七十六回 停雨生花（三）
这两天气温稍有些下降，昼夜温差比较大。两人起得有点早，刘白看张灯哈欠连天的样子，还是和他说定了一小时一轮开车。
刘白先开，张灯睡一个小时之后接班。
这样的安排当然好，张灯没睡够，于是上了车就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刘白看了他一眼，给他把座椅放下了。
一个小时后，张灯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于是自觉醒了。
两个人来到了一处服务区，刘白下车灌了热水，问张灯要不要喝。张灯摆摆手，上了个厕所抽了支烟，坐到驾驶座上掌方向盘。
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心觉无聊，便在周围翻了翻，想找点CD。
居然还真给他找到了。一张红色的牒，像是什么赠送品。张灯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打开盖子将里面那张白色的，正中有一颗心脏的碟子拿出来，放到了车载播放器里。
令人意外的是，这碟子里的曲子大多舒缓，听上去也不错。张灯看了一眼盒里的歌曲列表，心想着下车了去搜搜。
随着音乐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刘白：“你这碟是哪里来的？”
这张碟蛮不错，张灯想以后买一张，开店了就在店里放。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人回答他。张灯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刘白已经窝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关小音乐仔细听，他唇边还漏出细细的呼吸声。张灯不忍打搅他，偷瞄了他几眼，自己也笑了。
刘白从来没有这么无防备过。准确来说，在张灯面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无防备过。
张灯忽然意识到，刘白似乎是卸下了心防。他忽然感觉到莫大的荣幸，长舒了一口气。他甚至有点鼻酸，只是眼泪不该这么廉价，他只是举起手，捂了捂自己的鼻子，遮掩住心酸的笑容。
或许刘白的心就是他这几年真正争取过的东西。虽然他早就拥有了——只是没有能力牢牢握住。
他有预感，往后的几年里，或许能更长些，他都有陪伴刘白的决心。
只要刘白不赶他走，他就不会走。
这中间或许包含了诸多前人的执念，但最大的那份还是自己的。情感并不需要解释，存在的时候好好呵护才是最重要的。
车子碾过一排石子，车子猛地上下颠簸了几秒。
张灯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刘白没有醒，他仍靠着车窗，紧闭嘴唇。眉间微皱，好像在装睡。
他想太多了，连睡觉都不安稳。张灯叹了口气，点了切歌键，换了首舒缓的英文歌。
※※※
张灯外婆这次生日没有想要大操大办，一来是她离八十岁还有几年光景，二来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外孙会回家。
不仅没想到他会回家，而且没想到外孙直接带了个“孙媳妇”回来。
还是个男的。
外婆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仔细打量了三遍面前站着的，穿着浅色休闲外套，淡蓝牛仔裤的中短发青年，确认他不是个假小子之后，语气担忧地对张灯说：“灯啊，你确定就是他了。”
“就是他了。”
“不找个听话点儿的女孩？还能抱个孩子养老……”
“他比女孩儿还好。而且，我们俩不担心养老问题。您真要担心，我们可以考虑领养。”
外婆还是很担心，又仔细看了两眼稍有些紧张的刘白。
“外婆看的电视剧多，不是想说什么……如果你是玩玩，就不要耽误人家。小刘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年轻人，外婆当年也走过来的。”
她看两个人都下意识想说什么，心里有了数，举手继续说：“当然，外婆不是顾及周围人说什么，张家亲戚朋友本来就少，你妈妈那头的亲戚朋友在老头子去世后也逐渐断了联系，要嚼舌根也无人可嚼。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可不希望他年纪大的时候孤苦伶仃。”
“您放心吧，”刘白说，“我不会让他老的时候孤苦伶仃。”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后半句：我甚至不会让他变老。
张灯的身体被回轮鼎重塑过，资质比之前要好太多，刘白已经有了让他修炼的想法。
外婆见两个人一唱一和，竟是非常和谐，也不好多说，看刘白又是顺心遂意的，也就放弃了说教。
两人带回来的东西大多是刘白挑选的，外婆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认可了刘白的孝心。她最近腰椎不太好，刘白送的腰带又是自己舍不得掏钱的好货，拿来也没理由不收。这个“孙媳”除了性别外都很好，一时间让她也唏嘘了。
※※※
吃过饭之后，外婆收了碗筷，让张灯带着刘白四处逛逛。可外头正下雨呢，能出到哪儿去？两个人还是决定在三层的老宅子里逛逛。
雨有点大了。
刘白走在张灯身侧，走过了覆盖了一层绿色毛瓷贴的走廊，听着塑胶拖鞋在老式灰地砖趿拉的声音，感觉自己又年轻了三十岁。
“喏，这是书房。我外公和老爸用得比较多。”张灯推开一扇上了油漆的木门，对刘白说。
刘白立刻回过神来，朝里面望去。
三面手打书架，配了玻璃门。看起来就知道这户人家喜欢看书，而且还是老一辈的人。
“以前我看过你坐在这里看这本书。”刘白认出了角落里的童话，笑着走过去，拿起来翻了翻。张灯也往书架上望去，找到了父亲的整套盗版金庸全集。当年他冒着考试不及格的风险，分两个学期扫完了这整套的书，现在想起来还是件十分美好的事。
张灯对书没什么执念，长大后就不再往家里带书了。所以书架上只有两层放了他的幼儿读物，以及一些青少年期刊。
他注意到自己喜欢的一本武侠杂志正塞在夹缝里，于是用力一拽，把书拽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