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碰对方,轻轻推了一下,但顾则贞毫无反应,显然是正在熟睡。
到了这时,岳清明才发现这并非自己的房间,而是顾则贞的卧室。
他勉强坐起身,挪着双腿下床,正想去倒杯水喝时,双脚却不由自主地一软。
在岳清明一头栽到地板上之前,一只手适时地拉住他的手腕,同时轻轻往反方向一扯,于是浑身发软的岳清明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要去哪里?」顾则贞语气平常,「还想离家出走?」后面补上的这句话里多了一丝笑意,仿佛是在调侃他。
岳清明张了张口,「我想喝水……」
说出话后他才吓了一跳,自己的嗓音出奇地沙哑,或许真的是病了也说不定,浑身上下的感觉都不太对劲。
顾则贞将他抱回床上,同时起身替他倒了水,不过似乎遵守着什么规则似的,只让他喝了一点水。
「好好休息。」顾则贞一边替他拉好棉被,一边嘱咐道:「你有点发烧,这段时间别下床了。」
「我没事,过两天就会痊愈。」他下意识道。
「你还没弄懂状况。」顾则贞叹了口气,「你发烧并不是因为着凉,而是因为换牙的时间快要到了,但换毛却还未结束,换回猫的型态会轻松一点。」
岳清明脑海里一片模糊,也无法思考对方的意思,听见顾则贞这样建议,下意识脱了不知何时被换上的睡衣,换回了猫的模样。
顾则贞替他收拾了散落的衣物,往外走去。
接下来几天,岳清明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张床。
顾则贞的判断是对的,他身上才刚开始长出新的毛发,牙齿也有些摇摇欲坠的征兆,以他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去看牙医,顾则贞替他联络了一名住在同个城市的同族,请对方过来替他拔牙。
陌生人出现在卧室里时,他忍不住龇牙咧嘴,无意识地摆出威吓的态度。
但这对顾则贞与陌生人而言显然不具有任何威吓力,陌生人过来握住他的前肢,拿出相应器具,为他注射了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他的感觉渐渐麻木,但知觉却还存在。
岳清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确认他的状况,随即拿出钳子,将他口中松脱的牙齿一一拔掉,他闻到了一丝腥味,显然是口腔内正在出血。
「没事的。」陌生人拔完最后一颗牙,安慰他道:「这样就结束了,新的牙齿很快就会长出来,最多两、三周,就会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顾则贞送走了陌生人,回到卧室后,迎上了岳清明不满的眼神。
「你生气了?」
岳清明想也不想,立刻点了点头。
「你的状况不太好,所以我打电话问过你的朋友。」顾则贞在床沿坐下,轻轻抚平他身上略微凌乱的毛发,「虽说放着不管,牙齿也会在接下来这段时间自然脱落,不过你还在发烧,抵抗力不足,最好还是一次解决比较妥当。」
岳清明接受了对方的解释,但过了半晌,麻醉渐渐消退,口腔内难以忽视的痛楚仍令他不自觉露出扭曲的表情。
因为被拔了牙齿,他现在不能摄取任何需要咀嚼的固体食物,顾则贞便为他准备了各式汤粥,还有各种食物磨成的泥,诸如马铃薯泥与苹果泥,方便他吞咽进食。
「还痛吗?」顾则贞柔声问道。
他默默地点头。
对方脸上露出某种近来经常见到的神态,岳清明很难用自己片面的感知定义,总觉得那不只是单纯的温柔,而几乎可以说是怜爱……但这样形容又似乎过于肉麻。
因为他至今都还在卧床养病,顾则贞索性拿汤匙喂他吃东西,一开始岳清明多少有点抗拒,但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之后,也就慢慢不再抵抗。
那一晚的「离家出走」始于他的冲动,虽然事后证明一切都只是沟通不足造成的误会,但顾则贞后来无微不至的照料也令他松了一口气。
对方确实没有生气,这一阵子以来的照顾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那晚他失去意识之前,彼此在电话里谈过的内容,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对他来说,即使寄居在顾家,自己也仍是外人,但岳清明隐约知道,顾则贞不会想听到这番话。
他一直记得,自己是作为未成年的幼兽而被收养,算是寄住在顾家,而顾则贞是他的监护人,但是等到他成年,这样的生活便会宣告结束。
从被带回来之后,岳清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卡布利亚在种族上呈现十分丰富的多样性,所以成年与否的判断与年纪无关,必须要有监护人与医生在文件上签名,才能将原本的身分证件换为成年人的版本。
岳清明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所有的牙齿都长出来,届时就算他还在读高中,也会被认定为成年人,而他待在顾家的生活也就结束了。
但与他藏在心里的忧虑相反,顾则贞似乎压根没想起这件事,平常对待他的态度也跟以往一样,并无任何不舍。
想到这里,岳清明不禁想要苦笑。
姑且不论对方是否不舍,实际上,已经渐渐不想离开这个地方的,正是他;当然,感到舍不得什至不想提起这件事的,也依然是他。
他从未有过家庭,不知道一般人是怎么看待家人的,但是对他来说,顾则贞与顾律诚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被赋予与最初认识时不同的意义。
岳清明并不是没有与人共同生活过,至少在孤儿院里,他曾与许多孩子共同生活,但也就是这样了;这么多年以来,少时的记忆逐渐模糊,他几乎记不得那些人的脸长什么样子。
当然,周立冬是个少见的例外。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离开了这个家,也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顾则贞与顾律诚,他们待他很好,如果说家人能用来指代他们如今的关系的话,岳清明便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那样渴盼得到家庭了。
这是他以前从来都弄不明白的事情。
讽刺的是,就算弄懂了这件事,岳清明依旧必须离开。
他听科尔说过,成年的野兽不会与抚养自己的成兽同住,因为天性中的地盘意识会让彼此无法安然相处,即使是亲生父子也不例外,所以成年后就立即分开,这是塔尔贝鲁特一贯的作法。
鸟类的习性与他们也不会相差太多,成鸟会负起责任哺育雏鸟,但等到雏鸟羽翼丰满,也终究是要离巢的,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罢了。
「怎么了?」顾则贞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岳清明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顺从地张开口,让对方喂食他。
现在的他仍是野兽型态,牙齿已经稍微长出了一点,但仍无法正常进食,所以依旧是由顾则贞用汤匙喂他吃一些流质食物。
他并非没有感觉,自己短时间内似乎成长了不少,至少近期内他的身长明显增加了一截,已经完全睡不下那个旧的猫窝了。
况且,新牙的生长状况十分良好,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确实只需要两到三周,所有的牙齿都会长好。
到了那时……
「你为什么一直发呆?」
岳清明走神之余,不禁呛了一下,猛咳了几声,口中的果泥流入食道后,他才平静下来。
顾则贞凝视着他,暂且放下汤匙与碗,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岳清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从他回来后一直是这副状态,不能开口说话,加上发烧与换牙,两人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过正常的沟通与交流。
「难不成你还在生那天晚上的气。」
他有点茫然,不明白顾则贞指的是什么。
顾则贞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那晚我说你当我们是外人,你不生气吗?」
岳清明摇了摇头。
「即便你不生气,但我依然很介意。」顾则贞坐在床沿,微微垂下视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岳清明沉默地望着对方,欲言又止。
顾则贞似乎是看准了他不能说话,自顾自地道:「你就那么急着离开?」
他不知道顾则贞是从哪里看出这一点的,但不能不为此做出解释。
岳清明变回了人身,顺手拿一旁的棉被遮住身体。
好一阵子没有用这副姿态出现,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但在换毛结束,新的牙齿渐渐长出来后,他其实就已经发现自己能轻易地变回来了,只是他不知道该与顾则贞说什么,索性维持着猫的模样,一声不吭。
「我没有急着离开。」岳清明低声道,「只是,我也快成年了,据说鸟类跟野兽在这方面的本能应该是差不多的,你始终带着小诚独居,想必也有地盘意识,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的话……」
他没有说完,剩余的半截话对方肯定是心知肚明。
「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会怎么样?」顾则贞仿佛没听出他的意思,甚至如此反问道。
第十六章
岳清明没有说话。
他知道顾则贞并非不懂他的意思,但对方既然不说,他就不得不开口。
「我……」岳清明停顿了一下,斟酌语句,「我不希望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让你后悔成为我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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