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林秀英,据说这段时间也已经开始有人给她介绍人家了,混得并不差。可能是因为有人肯花钱养着,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出现窘境,看起来短时间内不可能来找陈家姐妹俩要钱。
知道了具体的情况,陈悠然也就放下了心。短时间内,他们应该顾不上这边,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张天保了。
本来陈悠然想坐坐就走,但姑姑十分热情,留她中午在这里吃饭,算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来过,陈悠然却不过就只好答应了。
午饭时,听姑父说起,厂里最近要招人。
他就职的地方是县城里的卷烟厂。在十来年前,卷烟厂可谓是风光无限,据陈伯平喝醉酒跟人吹牛时说,那时候卷烟厂的老板们,赌钱的时候都不数的,直接一摞钱放在桌上,用尺子量,一厘米两厘米的下注。
虽然如今国企改制,卷烟厂早已大不如从前,开始渐渐没落了,但是毕竟实力雄厚,对大多数人而言仍旧是个入职的好地方。毕竟很多人已经把抽烟当成生活中的一部分,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根本不可能戒掉,所以这一行也不存在做不下去的问题,前程仍然是光明的。
如果能进去烟厂,对普通人而言自然就非常好的前途了。
姑父说起这件事,其实是有意让陈悠然进卷烟厂去。毕竟这种地方通常都是职工子弟顶岗的模式,一个萝卜一个坑,很少对外招人,机会难得。
陈悠然其实也有一点心动,但最后还是婉拒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得在那边看着,不然她们怎么办?谢谢姑父替我们打算,不过这个工作估计暂时做不了了。”
姑姑和姑父也很惋惜,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父母不负责任,陈悠然身为长姐就要承担更多,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也更不能说什么。毕竟这种事,即使有心,能帮衬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少了。
吃完饭,陈悠然就告辞离开了。
往回走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她自己是不能进县里的卷烟厂了,可是别人能进啊!这样好的机会,他相信张家一定不会愿意错过,只要能找到门路,必然会设法将张天宝给塞进去。
至于他们有没有门路,这就更不用操心了。这年头,市场经济的春风已经吹了起来,没有足够的人脉,有足够多的钱也是可以的。张家只要有心,愿意花钱,找个人应该并不难。毕竟连姑父都可以对自己许诺,应该也不是特别难的事。
而张天宝如果被塞进工厂里,到县城来上班,就肯定没有空再去纠缠蓝姗了,至少在他安顿下来之前是不能。
而蓝姗需要的也不过是这么两个月的时间,让她安心中考。这么一想,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挂心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解决办法,陈悠然也放松起来,把车骑得更快,回了雾镇。
本来她还想跟蓝姗商量一下,转念又一想,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个惊喜了,便憋住了没说,只是眉梢眼角的意气风发却是瞒不过人的,还让蓝姗和陈嫣然背后嘀咕了一番。
第二天,陈悠然就在中学门口堵到了张天宝和严春林。
“怎么,有事吗?”张天宝的态度不太客气。
他本来也是诚心诚意,每天都去陈家的小卖部报到,还是后来严春林提醒他,他才意识到,陈悠然是在用这种方式敷衍自己。对张天宝来说,这种被糊弄的感觉当然非常糟糕,所以对陈悠然也没什么好感。
陈悠然道,“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
“什么事啊?说吧。”张天宝有些不耐烦地道。
陈悠然说,“你就打算这么天天到中学门口来堵人吗?有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张天宝有些惊疑地问。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没想过啊?”陈悠然嘲笑地道,“蓝姗今年上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考完之后她就会去县城读高中,到时候难道你也去高中门口堵人吗?再说,就算蓝姗跟你在一起,你能给她什么呢?天天在镇上这么混,不务正业的,难道你跟蓝姗在一起之后,还要伸手问家里拿钱?”
越是靠家里的人就越是不爱听人这么说,竟然被提起了这件事,张天宝也有些惊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蓝姗这么优秀,有那么多追求者,凭什么要选你?好歹你总该有点自己的正事儿吧》不说要赚多少钱,至少日常开销要够,难道这话不对吗?”陈悠然漫不经心地道。
见张天宝不说话,她又说,“你们家条件当然是很好,可总是看家长的脸色,也不合适吧。真是这样,我第一个不同意你和蓝姗的事,你以后也别来找她了,纯粹是耽误她。”
不到而是岁的男孩子,将自尊看得非常重,听了陈悠然这番话,张天宝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这也说明,他是把这番话听进去了的。
陈悠然这才不经意地透露了卷烟厂招人的事,“也别说我不照顾你,这个内幕消息,我可是刚打听到就告诉了你,别人都没说过。你们家条件好,想想办法应该可以进去吧?在我们云县,除了政府之外,这份工作应该也是头一等的体面了,说出去也好听,不是吗?”
张天宝果然十分意动,陈悠然见状,果断功成身退。
目送她离开,张天宝便转身去看严春林,“春林,你觉得我应该听她的吗?”
“她说得也不算错。”严春林表情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有份正经的工作,谈什么都好说。阿树嘛,我觉得不像是那么安分的人,读完高中没准还会继续读下去。你总在镇上也不是个事。再说,她家里的情况是那样,你要是肯供她读书,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选择权在你,你们家条件好,也根本用不着你这么辛苦。不过这的确是个挺难得的机会,你如果拿不定主意,回家问问你爸妈,看他们怎么说。”
他跟张天宝关系好,这番话更是说到他心坎上。从家里拿钱给蓝姗估计不行,如果自己能赚,以后蓝姗肯定会听话,不会像现在这样爱答不理。这是张天宝难以拒绝的诱惑。
于是他点头道,“成,我回头去问问。的确,有点事情做,别人也不至于那么看不起我,说我是靠家里养着。就连我爸妈,最近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敷衍了。”说到这里,又不免皱眉,“就是可惜,去了县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春林你有空就替我过来看看,送点东西给阿树,别叫人欺负她。”
严春林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点头应了,“你放心。”
再之后,到中学门口来的,就只有严春林一个人了。但他跟张天宝不一样,从不去学校里打扰蓝姗,而是直接到陈家来,跟陈悠然搭话。
这让陈悠然彻底放松下来,而后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通报给了蓝姗和陈嫣然。
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蓝姗也十分意外。这个发展是她没想到的,但陈悠然这样很显然是在为自己考虑,她心里自然十分感动。于是晚上特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答谢陈悠然的辛劳。
等吃完了晚饭,高兴的劲头过了,陈悠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照片从城里取回来了,之前却一直忘了拿出来,于是又招呼蓝姗和陈嫣然过来,一起看照片。
两卷交卷,拍出来的照片厚厚的两袋子。倒出来放在沙发上,三人你一张我一张的翻看。有拍得好的,还要拿出来品鉴一番,拍得不好的,也要接受嘲讽。
陈嫣然眼尖,一眼看到自己裤子上沾了草汁的那张照片,连忙伸手夺过来,就怕被陈悠然嘲笑。
但陈悠然却没有“追杀”她,而是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照片。就是那张蓝姗吹草叶子的照片,意境很好,当时手抖的她竟然也没有拍糊,看起来简直有种艺术感,叫人爱不释手。
陈悠然偷偷将这张照片放在自己身边,准备收藏起来,然后才继续翻看下面的。
翻着翻着,陈嫣然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陈悠然,你太偏心了吧?感觉拍的全都是姗姗姐,我和小米就没几张!”
陈悠然被她这么一说,陡然一阵心虚。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表现出来,提高声音道,“那我还没几张呢。我是拿相机的人,拍谁当然我说了算。再说了,你长得不上镜,还不许我偏心啊?”
陈嫣然快气死了,偏偏还真不能跟蓝姗比好看和上镜,只能悻悻然闭嘴。
陈悠然偷偷抬眼去看蓝姗,见她促狭地冲自己眨了眨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捏了捏耳垂,发现耳根有点莫名的发热。
翻着翻着,就看到了蓝姗骑马的照片。
她从远方纵马而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整个身体和神态都是舒展的。这个场景陈悠然接连拍了好几张,但都糊了,只有一张最好,马儿四蹄腾空,看起来神骏无比,蓝姗则眯着眼,微微抬起下巴,脸上的笑意已经收起,只剩下隐约的一点,那是一种既亲近又疏远的感觉,叫她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
当时兵荒马乱,只想着抢拍,拍下这张照片那一瞬间的感觉,当时并不真切。但此刻,却清晰地回到了陈悠然的身体里,她记得这时蓝姗已经距离镜头很近了,甚至高高扬起的马蹄有种下一瞬间就会踏到自己身上的错觉,但她却没有松开相机,而是一直对着蓝姗,拍下了这个直击心脏的精彩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