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灵师除不掉神之灵 (杏雨霁)

　　“多少有点——就像是盲人不带拐杖出门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撞上了。”
　　本来习惯于礼貌，叶山说话时是要面对别人的视线的。不过，既然看不见，就管他的礼仪去。随意地瞥一瞥周围，姑且算是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啊啊，终于有点像单身公寓的样子了。”
　　原先租房的时候就刻意选了独居，一方面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事实上也是怕灵视能力影响普通人。但从第一天搬来开始，就完全不觉得是一个人住。
　　听起来怪别扭——如果神崎不是鬼，叶山是绝对不会和他来往这么深的，当然这话不能对鬼先生提起。有时候恍惚着会觉得，是不是仗着自己有能力，可以在关系中占据主导权，才会相处得这么和睦？
　　就好比在人群中，谁都不会愿意自己身处被动。
　　“凛……我是不是太妨碍你了？”
　　叶山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去卧室拿他的耳机。听到神崎这句话，他一下愣住，而后反问：
　　“你这么想？”
　　平时多少有点抱怨，这是不可否认的，但应该不至于让人觉得“妨碍到”的程度。叶山也有注意自己的言辞，有时候口快说些不该说的，都应该有好好地道歉和解释……应该？
　　接着又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格外地在意言行？即便这是社交中的基本礼仪，唯独面对神崎的时候考虑得太多。平时和其他人交流，大都是三言两语带过，以至于很大程度上，其他人的面貌，说过什么话，叶山根本记不得。
　　真的是比想象中要在意得多，叶山脑内做下这么一个判断。和面对柳濑斋藤这样的友人时的感觉不同，朋友间的交情很温馨，默契到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但却只限于此。对神崎的在意，有一种“想问很多但不敢问”的态度，相处得比想象中困难多了。
　　“并没有。”叶山回答。
　　“伤感一点来讲的话，就算我们是生与死的间隔，我都不觉得有‘妨碍’——伙食费是另一回事，只是涉及到我要不要多打一份工。”
　　叶山觉得自己的后半句有点滑稽，让整句话的氛围显得不伦不类。然而又觉得，还是日常的交谈模式让人舒心。
　　作为刚要二十岁的年轻人，与一般人的踌躇满志相反，叶山更希望平淡安定。
　　“神崎？你能说句话吗，连声音都没有的话，我大概会觉得你彻底不存在。”
　　“啊。”
　　还好。因为神崎的沉默，一瞬间心里有点慌张。得到回应，就能放心了。
　　“我只是在想，能遇到凛真是太好了。”
　　“什么话。”叶山扑哧笑了一声，“要这么想，你和外面那些以为自己活着的鬼，就没什么区别了……啊，抱歉。”
　　怎么就又犯这种低级错误了，叶山简直要揍自己一拳了。心里明白，正是因为平时交谈得太少，三两句话还勉强，一旦深入谈天，自己的嘴巴就笨得很。
　　“我真的是没办法好好聊天呐，总是一不小心就说些不该说的。”
　　叶山自嘲。这时候就觉得这个天气真是太烦人了，湿度一旦上来，怎么着都会难受。托了天气的福，连心情都无可避免地焦躁起来。
　　“可是，大部分人自己是意识不到‘说错话’的。相比而言，凛已经……”
　　“哈。谢谢你的安慰，我明白自己的斤两。”
　　估计是孤儿带来的心理阴影吧，叶山没什么自信，似乎不难理解。
　　“不提这个，我还想着赶快凑够分数解锁下一大关呢。”
　　叶山挥了挥手机，仿佛这东西差点要被遗忘。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去拿耳机，然后觉得，一直僵持在卧室门口，未免可笑了点。
　　——
　　“那小子居然记得和我发短信。”
　　不过内容一看就知道很是匆忙，只是短短几句“我们和好了”之类，估计是忙着做些其他事情吧。叶山心里开始为这个朋友祈祷，希望不会干预到周一的课程。
　　“凛？不是错觉吧，你为什么要傻笑？”
　　“没，只是有点担心柳濑，不知道他明后天能不能站起来。”
　　说着说着觉得有点羞耻，别再聊这件事了。理智考虑现在更需要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看到底只是因为疲倦，还是真的出了问题。然而“周末”这一前提下，任何费体力费脑力的活动，都不想去涉及。
　　“啊啊，要换件衣服呐。”
　　打开卧室门的时候，显然门内外产生了气压差，一阵风就这么吹了出来。一激灵，觉得更冷了。大体上，穿着潮湿的衣服还这么慢条斯理的，感到寒意也怪不得别人。
　　“几点了……晚上再洗澡吧。”
　　虽然做出这个决定只会让洗衣篮更满，但也没有非要在白天冲澡的理由。除非做了剧烈运动之类，按照叶山的习惯，临睡前的泡澡更得他青睐。
　　“诶，先说好，可别趁我看不到你的时候胡作非为。”
　　不由得想到神崎的那几个孩子般的恶作剧。叶山视线瞥向书架，心里一瞬明朗，不由得笑了出来：
　　“哈哈，我记起来了，你‘送’我的那几个粉红色的书皮，我还留着呢。”
　　是第一天，神崎的杰作。后来虽然确实觉得毫无意义，还是保留了。
　　“……为什么还要留着啊。”
　　“我还想问了，你是怎么做出这样的书皮来的，看起来可是完完全全的手工制作。”
　　莫非神崎生前有着奇怪的癖好吗？都隔了这么久了才问，有点没事找茬的意思。总之不要让话题死掉，哪怕只是为了不陷入沉默，找些杂七杂八的话也不错。
　　“你别误会。是之前一任屋主留下的……材料。”
　　“材料？哇，你这话真有意思。”
　　只留下材料的话，果然是神崎的亲手制作。话都说成这样的了，神崎怕是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了吧。如此一来，叶山的笑意更掩抑不住。即使看不见神崎的表情，不难想象出他抽动嘴角的样子。
　　“那个……怎么说，因为一直没人交流，所以那时候的我很寂寞？之类的。”
　　“从当事人嘴里说出这种话，有点别扭啊——我明白你的意思的。”
　　叶山略思考一阵，悠悠地说：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说不定。”
　　“一样？”
　　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也不加避讳，叶山直接脱掉上衣。这个举动似乎有点冒险，虽然不明白神崎怎么像，叶山可是对他持有好感的。
　　当然，不是简单的朋友间的好感。
　　这算是叶山的一个优点吧，虽然表现得很平淡，对各类的情感，他倒是很敏锐。虽然身材偏瘦弱，作为男生的他，不会像周围那些女孩子一样，扭扭捏捏羞于承认。不过要把这种情绪说出口，还是有些难度——这种思路有点互相矛盾了。
　　然而客观考量，假使神崎不是鬼，而是真真切切的活人，自己也不需要顶着“除灵师”的帽子，可能叶山早就告白了。不到一星期的相处就产生了这种感情，似乎和传闻中的“一见钟情”没什么区别。
　　承认吧，就是被颜控的毛病给害了。不过姑且压抑住，至少等自己能力恢复，才去考虑后续的发展。
　　“大概是孤儿的后遗症？其实我很害怕和别人交往太深。”
　　“凛……”“抱歉，请允许我暂时把你当成树洞。”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因为有点心理阴影，就很害怕。”
　　自说自话地，神崎大概不会明白，不过说的都是事实。客观来看，强拉着神崎去体会自己的痛苦，是有点过分了。倘使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拉住，听一个不了解的人抱怨他的悲伤过往，怎么想都不会有耐心去聆听。
　　然而神崎会。几次想说服自己，神崎不过是真的没有人际，才对自己某种意义上的言听计从。但被这么温柔的对待，叶山心里的暖意是遮掩不去的。
　　“真是的，我在这抱怨个什么啊，你不会觉得我很烦吗？”
　　“并不会。”
　　根据声音的方位判断，神崎应该离自己很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动作呢。只是妄想而已，叶山不知怎么很希望得到一个拥抱。
　　“——有点眼花了。”
　　按按太阳穴附近，稍微刺痛了一下。“怠惰得过头了吧”这么感叹，叶山轻闭眼，以缓解酸涩。“难道神崎你的灵力太强，我驾驭不了？”
　　“哈？”
　　“不，只是说笑而已。”
　　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灵体太强力的话，被借住的身体产生什么坏的影响，是很正常的。“神崎只是地缚灵，哪来那么难操控的力量呢。”如此说，叶山叹息一下，顺道打了个哈欠。
　　“怎么听起来我像是在自夸……”
　　“哈，我虽然不懂，但觉得凛一定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吧。”
　　“是吗，谢谢了。哈——啊，突然就困了呐，我是老人吗？”
　　叶山摇摇头，套上衣服。看看房间里，空无一人显得很冷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收拾桌子，把烧水的壶放在了地上。
　　然后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正中金属嘴的部分。
　　现在的我是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