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兰斯 (星野玄歌)

　　每个大人都知道，世间哪有所谓乌托邦。即使表面美好，内在也一定有丑陋与肮脏。丑与美对立存在，没有丑，那美也会随之消失。
　　仙子世界的丑就在于，每天享受生活的仙子们，对体力劳动充满鄙夷。没有仙子愿意在污泥和垃圾里工作，也没有仙子愿意忍受累人的体力活。对他们来说，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发着光跳着舞才是生活。
　　他们在光滑的墙壁上做出绚丽壁画的时候，对一砖一瓦建起墙壁的人嗤之以鼻。
　　说好听了是理想主义者，说不好听了是华而不实，好吃懒做。
　　算起来，几乎仙子世界的一切，都是外族人所制造。历史稍长的部落建筑大多是地精的遗迹。地精灭绝后，近代仙子世界几乎都是人类的手笔。至到近几百年，人类开始排斥异族，新的仙子部落被迫学习自给自足。
　　但这谈何容易，眼高手低的本性让没有哪个仙子愿意第一个站出来投入体力工作。即使有人愿意，他们连技术都没有掌握。每个仙子都是画想象图的一把好手，但他们连一个篱笆都围不出来。
　　怎么办？
　　仙子们着急了，开始动了他们那不是特别灵光的脑子。
　　后来，他们尝试着把已有的树屋或蘑菇屋的种子、孢子收集起来，企图种出已经成型的树屋和蘑菇屋。
　　听起来很可笑，但是后来玩着闹着竟然成功了。兰斯看书到这里，甚至翻回封面确认了一下，这不是一本笑话书，而是正而八经的仙子建筑研究。
　　大概是上天从来都偏爱笨蛋。兰斯想。
　　这下建筑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应运而生：自然长成的仙子之屋需要大量的仙子之力浇灌，而这些臭美的仙子每天不知节制地发着光，四处乱飞，然后进行幼稚的恶作剧。要知道，这些愚蠢的行为（兰斯认为的）都是要消耗精力的。需要补充的是，精力还可以用来起死回生。
　　一言以蔽之，仙子们每天不务正业地耗光自己的精力，无法浇灌仙子之屋。
　　因此他们发现巫师可以制造快速恢复精力的魔药后，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兰斯看似无理的要求——以仙尘换取精力药。
　　仙尘是仙子翅膀的产物，类似蝴蝶翼上的鳞粉。仙子的翅膀是无物质形态的，虽然每个人都能以肉眼看到他们背后各色各态的大翅膀，却无法触摸，只有仙子可以触碰仙子的翅膀。
　　至于仙尘的作用，在仙子的眼中，不过是用来暂时控制服下仙尘的人。
　　而对于巫师来说，就重要的多了。仙尘本就可以延年益寿、颐精养神、美化容颜，经过巫师炼制的仙尘之水甚至可以返老还童，起死回生。
　　虽然巫师的寿命很长、很长，根本用不到仙尘。讲真，活到最后，基本都感觉腻烦了。不是开玩笑。
　　但是对于人类、动物来说就不一样了。
　　人类与巫师友好的时候，皇家或者贵族都会以高价与巫师交易，只为一瓶仙子之水。而巫师通常不是善良的圣母，他们索要的代价各不相同：有的要成吨的金银珠宝，有的要买家健康的体魄、炽热的情感，或他心爱之人的性命。
　　公平交易，全凭自愿。卖方漫天要价，而买方趋之若鹜。
　　不过现在人类用再大的代价也难以买到巫师的魔药了。早在几千年前，巫师就远离人类与其他族类，踪迹难寻了。
　　目前在兰斯手里，仙尘只用在自己养的动物身上，让它们寿命无限延长。
　　哦，前一阵子还用在了某只吸血鬼身上。


第10章 昨夜长
　　“月夜之战虽是狼人挑起，但我们部落有难以推脱的责任。”马吉瞟了一下法比恩，后者的脑袋都要埋到胸口里了，“但是您到我们部落求援时，不夸张地说，我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派出了所有机动的护卫军。”
　　兰斯知道马吉所说属实。迫不得已到仙子部落求救这件事事，对他来说至今是个阴影。
　　“兰斯先生，您与我们部落友好关系已经维持了近百年，虽然目前被一个小插曲给暂停了，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尽早恢复合作。”
　　“不必多说，我不是闹脾气的小孩子。只要你们照常拿东西来换，我不会拒绝。”
　　“和兰斯先生合作永远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情，那我们便如此说定。至于他——”
　　法比恩知道这次要说自己了。
　　“禁闭时限到了，但不代表我们对他的惩罚结束了。今后几日，我们会让他带队仙子之屋的灌溉，等长老们看到他的悔过之心，自然会让他回到展馆工作。”
　　法比恩露出了无比哀怨的表情，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兰斯知道，法比恩跟自己还敢撒一撒娇，但是在仙子长老面前多言一字，绝不是不痛不痒的惩罚那么简单。
　　“我们也会继续教育他，什么叫做光明和高尚，禁止他与低能种族的往来。”马吉面上一直十分严肃，只有提到所谓“低能”的狼人种族的时候，才稍稍露出了些轻蔑之意。
　　对于仙子、狼人种族之间的事情，兰斯自然不会多言，只能表示默认。
　　法比恩早就委屈地哭成球了。
　　就算我同情你，我珍藏了一百多年的艾佛露丝酒也不想放过你。
　　兰斯又想起了那些被自己放老鼠咬坏，又被卢卡斯震爆的陈年佳酿，最终也没再看法比恩一眼。
　　仙子走后，兰斯有点心烦意乱。最近这些日子，自己算是和各种种族的各种人打满了招呼，原来那点离群索居的高冷感都快被磨没了。
　　“我看没有，那些仙子狼人还是很怕你的。”艾德里安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兰斯身后，双手自然地放在兰斯的肩上，给他揉肩。
　　呵呵，刚才仙子来的时候假装不在，让自己一个人应付麻烦，现在出来献殷勤？晚了，你巫师爸爸很生气。
　　“别气了，小心长皱纹。”
　　长皱纹也是你们这种不死的老妖怪先长。
　　艾德里安反而笑起来，手上不停，把兰斯僵硬的肩背肌肉揉得舒舒服服。
　　“你有什么话想说？”兰斯感觉肩上的双手与往常感觉不同，显然主人有点走神。
　　“被你看出来了，巫师大人。”
　　“不说罢了，等我催你？”
　　“兰斯，”艾德里安停下来，转过兰斯的椅子，自己半跪下与他对视，“我要离开一阵。”
　　兰斯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艾德里安发出难以察觉地轻叹，静静地站了一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兰斯根本没能看进去书。最近艾德里安的乌鸦来送信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吸血鬼……大概也有吸血鬼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吧。
　　没想到，晚上艾德里安在兰斯要睡觉之前又回来了。
　　“吸血鬼先生，您好，我这里是专门提供吸血鬼食宿的旅店，您是第二位客人，前一位今天刚走。”
　　“……”看到兰斯穿着睡衣坐在床上，一副乖巧的样子，还非要调笑自己，艾德里安忍不住笑了。
　　兰斯从不主动和人这样说话。艾德里安感到满意。
　　“我本是想当时就走的，”艾德里安坐到床边，“但是看到巫师大人风轻云淡的样子，我很生气，走出了很远，都愤愤不平”
　　兰斯很想翻个白眼。
　　“而且……路上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响，每一下都告诉我，它很想你。”
　　兰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好像有了点波纹。
　　艾德里安慢慢摸到兰斯的手。
　　“所以，为什么只有我从分开的一刻就想念你，而你却一往如常，好像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艾德里安有点委屈地拨弄着兰斯的手指。
　　兰斯突然起身，跪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艾德里安：“所以呢，我要用银制的桩把你钉在地窖里，然后再用铁链捆满你的全身？”
　　艾德里安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如果他能把银桩去掉，仅仅用铁链捆住自己，那场景应该也挺美妙的。
　　但他还是摇摇头，如实说：“我只是想让你再好好看看我，也许多看几眼，你就忘不了了。”
　　两个人就真的这么对视了一夜。中途兰斯腿麻了，艾德里安就把他的腿抱在自己腿上，轻轻地为他按摩。
　　第一缕朝阳挤进了窗。一只乌鸦飞到窗口，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人。
　　艾德里安最后抱了一下兰斯，和他道别。
　　兰斯依旧什么也没说，从身后拿出一个手指般细长的玻璃小瓶，里面是一些紫色的液体。
　　“都说人类最弱的一族，和其他种族相比，他们的生命又薄又脆，像一张纸。”兰斯看这小瓶若有所思地说，“但是为什么人类才是这大陆上真正的主导者，恐怕我们这些外人永远不会知道。”
　　艾德里安接过兰斯手里的瓶子。兰斯突然间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艾德里安无法完全理解，但他不想在此时读心，他想留着慢慢去想。
　　“这是我的信使，让它留在你身边。”艾德里安指了指窗口的一只乌鸦。
　　兰斯点头。“再见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单膝跪地，吻着兰斯的一只手，慢慢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