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 (bcjam)

　　等他醒过来就把他送回那个部落吧，萨奇想。不过一想到要跟那些毫不掩饰地鄙夷他的精灵打交道，就提不起精神。他们觉得萨奇是个努力生活在人类中的精灵叛徒。他在人类中每待二三十年就要消失十年以掩饰自己不会变老，而精灵们虽然嘴上说着欢迎所有同胞，行动上却不愿在此期间接纳他。
　　在这种地方成长的孩子还真是不幸啊，萨奇想。如果他能一辈子龟缩在密林深处，沉浸在古老的学问中也就罢了。但精灵漫长的人生总有一天会带他接触到外面日新月异的人类世界。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冲击啊。
　　萨奇准备了晚饭，端去孩子的房间，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查看孩子的体温脉搏和呼吸。一切正常。孩子没有醒，但白嫩的脸蛋上已经浮现淡淡的粉红，柔软的嘴唇也红润起来。萨奇注视着孩子的小脸，忽然有点期待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清晨，一声低吟让萨奇从浅眠中惊醒。孩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声音。萨奇揉了揉窝在躺椅里一宿而酸痛的腰，倒了一杯水扶着头喂给他。孩子喝了水差点又睡过去，总算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
　　萨奇呆呆地看着臂弯里那双澄澈的浅蓝色眼睛，一时无语。
　　孩子也没有吭声，迷茫地注视着萨奇。
　　终于萨奇回过神来:"身上还疼么？"
　　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一点，还好。"
　　萨奇把他的头轻轻放回枕头上:"你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孩子摇摇头，但头又痛了起来，赶紧作罢。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孩子张了张嘴，表情变得困惑起来，忽然大滴的眼泪涌了出来。
　　萨奇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脸:"怎么了？哭什么？"
　　"我…我不知道…"孩子呜咽着，"我不记得了…"他皱起小脸，似乎在用力回忆，声音里充满绝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奇的手顿了一下。他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做了一个决定。
　　辛希亚，是古精灵语里灰色的意思。
　　"你叫格雷，这里就是你的家。"
　　3.如何养好一棵白菜
　　"格雷，准备开始了！"
　　"叔叔…"格雷的声音有点软绵绵的，"我这个练习还有一点就编好了，等一下好么？"
　　萨奇摇摇头，不能总是惯着这孩子了:"你半个小时前就是这么说的。先放放，回来再写！"
　　格雷闷声闷气地答应着，不一会儿就跑下楼来:"去骑马？"
　　"做准备活动。"萨奇板着脸，"慢跑三公里，然后做些力量练习。"
　　格雷最讨厌慢跑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瘪瘪嘴，乖乖去换衣服。
　　萨奇跟在后面，看着少年把披肩的卷发扎起来，脱掉衬衫长裤，迅速套上运动服。几年前捡到的那个小孩已经出落成了英俊的少年，本来终日读书练琴的柔弱身体，也在萨奇的监督下练出了健美的肌肉。
　　活动了下身体，格雷绕着花园跑了起来。萨奇拥有的大宅看起来像个小城堡，这里和周围的树林是他两百多年前因为军功从人类国王手里获得的封赏。之后萨奇每次要躲起来装死时都住在这里。终于不用仰仗族人的鼻息让这块土地显得格外宜人，而有了格雷的陪伴，这里就真的是个家了。
　　"呼吸！注意节奏！"萨奇看着表，"最后一圈，加速跑回来！"
　　格雷默默翻了个白眼，脚下却乖乖地加速。想想几年前自己从浑身的骨折中恢复过来，在萨奇的强迫下痛苦地复健了一年，到现在可以自如地奔跑跳跃，顿时觉得脚步轻快了起来。
　　慢跑之后是拉伸和徒手操，接着是循序渐进的力量训练。萨奇小心地保护着格雷，也严格地要求少年每次动作到位直至力竭。一个小时后，格雷累得话都说不出，默默地去洗掉身上的汗水。
　　和往常一样，萨奇听到水声停止就拿着按摩油走了进去。格雷全身赤裸地擦着头发，看到他进来就去趴在了躺椅上。萨奇给他按摩刚刚训练过的肌肉群，再次拉伸了一番。格雷舒服得哼哼唧唧。萨奇揉捏着滑腻肌肤下富有弹性的肌肉，忽然心中一痒。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萨奇熟练地深呼吸，转移了注意力。这孩子还小，而且完全依赖自己生活，无法做出独立的判断。现在对他下手不符合自己的原则。也许再过几年吧。也许等他出去见见世面，能独立生活之后…
　　萨奇的手滑到了格雷圆润的小屁股上抚弄了几下，格雷咯咯笑着扭动起来:"好痒！"萨奇又拍了两下:"起来啦小懒虫！"格雷跳起来活动了几下，重新穿上了衬衫和长裤。
　　这种小小的豆腐偶尔还是可以吃一口吧。萨奇有点心虚地想。
　　吃了点蛋白质丰富的零食，格雷继续写起了运动之前做到一半的编程练习题。"计算机是人类的魔法。"格雷表示，萨奇非常赞同。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听说图灵机时的震撼，而转瞬之间，计算机互联网已经发展成了不折不扣的神迹。
　　萨奇坐在图书室里翻着手里的期刊，时不时抬眼看看全神贯注地敲着键盘的少年。他忽然注意到格雷已经长高了许多，本来要坐在一堆垫子上才能趴在桌子上读书写字，现在那些垫子都丢在一旁了。
　　我的孩子长大了呢----一股裹挟着伤感的得意涌上心头。萨奇把视线移回手中的文章，却并没有在看那些文字。是时候让他见识下人类社会了。找找可靠的关系，在大学城里买处房产…萨奇盘算了一阵，决定尽快着手。
　　“格雷，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晚饭时，萨奇提起了话题，"你想去上大学么？"
　　格雷呛住了，猛得咳嗽起来，好久才缓过气:"大学？网上教学里面那种？"
　　萨奇拍着格雷的背给他顺气:"差不多。网络课程里面确实都是大学教授，上课做练习考试等等也差不多，但有些事情还是实际操作学习才能理解。而且你也可以真正接触到其他人类。"
　　格雷眼里满是期待和不安:"可是…他们如果不喜欢我怎么办？人类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好像很差劲啊…"
　　萨奇笑了:"放心，人类虽然在很多方面非常聪明，但在外貌方面一贯浅薄得可笑。"他捏了捏格雷漂亮的小脸蛋，"怎么样，想去么？"
　　格雷垂下了眼睛，摆弄着盘里的食物，隔了半响才闷闷地嘟囔:"去上大学是不是就不能天天见到叔叔了？"
　　萨奇感到胸中有礼花绽放。他握住格雷的肩头:"可能不会天天见面，但我会经常去城里看你的。你假期也可以回来住。"
　　格雷还是垂着眼睛，声音有点微微颤抖:"那…叔叔觉得我应该去么？"
　　萨奇满心欢喜地讲起了自己的（几次）大学生涯，又高谈阔论了一番人类科学的飞速进展，还神神秘秘地透露了一点宿舍派对和兄弟会的疯狂，最后总结:"你绝对应该去体验一下。这是你真正人生的开始，也是你成人的考验。"
　　格雷默默地听着，终于抬起头微微地笑了:"那…我就去试试吧。"
　　萨奇看着格雷浅蓝色的眼睛，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但他没有深究，而是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你首先要准备入学考试。你的学识应该完全足够了，但入学考试的知识点和题型你还是要重新看一遍。而且你要想想学什么专业。虽然精灵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反复上大学尝试不同的专业，但选到自己不感兴趣的课程可是相当痛苦的经历。"格雷小心地接过纸条，上面是一系列最新的参考书目。"书已经在图书室了，你想开始准备的时候就去找出来看吧。"
　　格雷飞速吃完盘里的食物跳了起来:"那我去了！"一阵风地冲出了餐厅。
　　萨奇还沉浸在刚才格雷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甜蜜中，乐颠颠地收拾餐具。一直到晚上催着埋头在书堆里的格雷洗漱睡觉，躺回自己的床上后，萨奇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忽然意识到那丝异样是他注意到了格雷眼睛里的狂喜和紧绷着笑意的嘴角。格雷其实是非常想去上大学的，但又怕自己得意忘形会让萨奇反而不肯放他走，才特意演了这么一出欲拒还迎。
　　这狡猾的小畜生。萨奇暗骂。虽然格雷完全不记得被萨奇捡回家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在族群中学会的察言观色和曲意逢迎倒是像本能般得心应手。有这种能力应该可以在人类中混得不错吧。萨奇叹息着，终究还是没办法生他的气
　　4.邻居家的猪
　　日子一天天过去。格雷埋头苦读，做了成堆的模拟题，并且找了各专业的大学教材翻弄。萨奇感到督促他锻炼身体的难度直逼复健那一年。不过格雷总是顺从的，只是每次放下书就一脸低气压，抿着嘴不吭声，而且能偷懒就偷懒。
　　深秋的一天，萨奇硬拉着复习得脾气愈发暴躁的格雷出去骑马散心。格雷拖了又拖，终于叹气妥协了。萨奇在背包里装了些小吃，假装没看见格雷悄悄往自己背包里塞的书，两人一起出发了。
　　深秋的森林落叶满地，林中一片静谧。这天早上阳光明媚，晒在身上还有些若有似无的暖意。两匹马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规律又沉闷的轻响。一脸官司的格雷终于慢慢释然了，深深地呼吸着凉爽的空气，感觉身心都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