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容你任性而为很多事,唯独这次不可。”
他纵容着栖凤榆跟他闹脾气,纵容着栖凤榆颐指气使地唤他伺候,也纵容了栖凤榆手弑了无数条性命,但唯独这次,对方想攫取道之神兽的灵力,对付南帝江,他不能不阻止。
栖凤榆听闻歪了歪头,面不改色:“你可知道,把你留在身边,是我最大的纵容?”
祉鸠颔首,答道:“那就死罢,死在凤儿手下,想必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就那么情愿为南帝江而死?”栖凤榆笑容愈发灿烂,他一辈子都没有笑得那么明媚,却在这个时候做到了,然而这笑容转瞬即逝收敛了回去,换脸如翻书:“蠢货!你死了难道我就不会杀南帝江?!”
“至少不会看着他被杀罢。”祉鸠笑得依旧温柔,如同多少次纵容栖凤榆一般:“况且要我杀了你,我也做不到。”
“蠢货,懦夫......”栖凤榆猛然抓紧祉鸠的肩膀,力气之大似乎下一秒就要置对方于死地,而祉鸠依旧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刹那,栖凤榆忽然指尖微动,不等对方反应,电光石火地在祉鸠周身设下了锁阵。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而祉鸠则是一瞬间白了脸色,愕然看着他。
栖凤榆红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语冰冷得渗人:“破鸟,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乱了尊道,取了这俩神兽,然后杀了南帝江的。”
他纵身,宛若梦海上开出的黑色罂粟,妖冶而邪佞,带着罪恶的魔障和毁灭的力量,乱尊道,诛万物。
他生来就带着敏感与脆弱,执着与阴狠,仇恨与嫉妒。他就是个魔障,不疯魔不成活,不见血不罢休,不达意不停手,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祉鸠这只命中注定的破鸟,来了半路程咬金,竟用了全部的法灵冲破他的锁阵,硬生生而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接下了他结界的法灵。
栖凤榆愕然,如同雷电击过,耳边伴随着那两只神兽得意的鸣叫,嗥叫得原始而可笑,充斥着耳膜,刺耳尖锐。
祉鸠身上的血太不真实,不真实到他不敢相信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是啊,这只破鸟怎么会流血呢,他不应该好好地呆在自己的阵里么,他不应该温柔地看着自己、哄着自己的吗?
“为何......为何......”
还不及他等到祉鸠的回答,那个他恨到入骨的男人蓦然出现了,伴随着接近咆哮的怒吼,和呼啸而来的攻击。
如地狱之火的袭击,栖凤榆猛然相接闪开,转首便看到的是南帝江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你竟然杀了他.....你居然要杀他!!你的心究竟是有多黑,多歹毒?!”
杀了......怎么可能,自己那么喜欢祉鸠,怎么可能呢。栖凤榆念此,口中喃喃,神色呆滞地仿佛失了魂;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冲上来......”
栖凤榆回想着方才的画面,口齿不清,就像他小时候千百次为自己所犯的错误向爹道歉一样,百口莫辩,从未得到对方的信任。
他看见南帝江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祉鸠,而后者嘴角依旧带着笑容,口型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一点也听不清。
“祉鸠,祉鸠.....你睁开眼睛,不许睡知道吗?!”南帝江浑身冷汗直冒,唇色煞白。
“帝江......别怪凤儿......”
“祉鸠!到现在你还在纵容他!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南帝江暴怒起来,“如今连你也被他伤成这样!”
“他......也不想的......求你放过他......”
“我肯放过他!可他不会放过这天下!”南帝江的眼神越发阴狠,“你知道惜儿被他害得还昏迷不醒,天下苍生死伤无数,我绝不能容他!”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就让他的罪孽都报应在我的身上......”
“你别闭眼!你不是要这块玉么,我眼下就给你,但别睡了可好?!”南帝江连忙从怀里取出那块残梦之怨放在祉鸠面前,着急得声音都变得嘶哑。
“帝江......那个人是你啊.......”
——“有一个人离我很近,但是即便我此生倾尽所有也无法触及,故我从未逾越。”
——“他是谁?”
——“等我临死的那日便告诉你。”
栖凤榆恍惚的神智在看到祉鸠闭上眼睛那一刻的视线忽然被惊醒了,他上前一步,南帝江立刻抬首看着他,二者势不两立的目光相接。
“不是我......”栖凤榆失神地喃喃着。
南帝江看着梦海边上的白牡丹,冷冷地说道:“我要杀了你,莫叫你的肮脏的血,脏了这些花。”
“不是我,不是我......”
“杀死父亲的是你,杀死我母亲的也是你!残害苍生......如今他又死在你手上,你我兄弟阋墙至此,怎叫我原谅你?!”
栖凤榆听闻,忽然猛地向南帝江挥去,黑色的指甲泛着黑气,以置对方于死地的力量,发疯般的怒吼:“我说了,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只在这一刻,他的神智像断线的风筝,失去了控制般向南帝江狠命地攻击,也失了心,留在身体里的只有杀戮和毁灭一切的念头。
在那疯狂的杀戮间,他或许还能记起,从前他与祉鸠的过往云烟,那甜蜜的耳鬓厮磨,宠溺的纵容亲吻,亦真亦幻的爱语绵延——但这一切都在眼前的事实中变成了无数的碎片,残酷得凄厉。
直到一剑穿心,生命结束之时,他始终不相信,是自己杀了祉鸠,杀了至爱。
****
“天地合,道有常,你可知你罪孽深重?” 白发苍苍的老者如是问。
“并不知。” 黑衣男子的孤魂如是答。
老者白眉微皱,道:“果然放肆,看来惩罚若不重,果真无以向众生交代。”
男子的眼睛里噙着邪佞冰冷的笑意,红唇轻启:“老头子,你平时也是这么废话吗。”
虚影道人无奈地叹气:“栖凤榆,你罪孽深重,万不能遁入轮回贻害后世,按道旨,该判你生生世世为梦海里的一块石,永世不得翻身。”
栖凤榆听闻并无反应,似乎虚影道人的判决与他毫无干系,只道:“祉鸠在哪。”
虚影道人神色一顿,抚须叹道:“本念你铁石心肠,不料你还挂念着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也有罪,纵容你妄为多番,但终究也尽力阻止了你,故减除他一世轮回之苦。”
“一世......那下下一世呢,他会在哪。”
虚影道人摇首,看尽沧桑:“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早已忘了你,你也会忘了他。”
生生世世作了顽石,本以为心神具净,七情六欲皆空。跌跌撞撞破了禁忌,终圆了六道轮回,五脏六腑清萌。
道曰,他的灵魂是无尽的魔障,有无尽的肮脏,以至于要凝固成石,埋葬在梦海里才能洗清,而南帝江也如此做了。
他的魂魄化成了石,千千万万年为石,永生永世为石——石者,无情无心,连笑容都是痛苦的扭曲,可谓剥夺了所有的情思,所有的念想,残酷得被撵出轮回。
而洗涤他灵魂的梦海,在千千万万年后,竟萎缩成了一条绕着望穹崖的长河,那个河的名字——想必诸位看官都知晓,便唤清河。
第84章 双双对对
三日。
一战三日,废墟之上鸦雀无声,烽火燃尽后是断壁残垣的了无声息。
这战事似休,仙族者却还未退去。
红色绸缎长衫男子踏步于肆府残骸,手握长鞭,桀骜的神色此时警然,似乎在寻找着何,正是离司主色渐。
“看来还是找不到啊。”色渐无谓地耸了耸肩,长鞭轻甩,在倒在废墟中的肆府牌匾抽出了又一痕,以表大战后的酣畅淋漓。
“死不见尸,想必是逃了。”拂推测。
“怎么可能,”归笛皱眉,脾气依旧是暴躁:“方才我们包围了圣寰,根本没有缝隙,弥珞生和忘川总不可能提前知道罢!”
素子枯说道:“我与坎司主一直观望战事,也并未见忘川和弥珞生的踪迹。”
“子枯,”沈毓淙微微惊讶,而后道:“照你这么说,他们早有预料到仙族会来插手,所以提前撤了?”
“极有可能。”
“那便先回去,从长计议。”沉默的殿雪尘出声道。
“然。”
【阴界·仙域·巽司】
幼冥猛然睁开眼,只见眼前逐渐清晰的是一抹暖色,而后便是烬渊放大的俊颜,对方睁大着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就像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他也睁大着眼睛看着对方,仿佛很久没见之后的犹豫和未知,僵着脸,最终开口:“渊。”
“我在呢,你这一睡就是三天,可把我吓惨了。”烬渊笑起来。
幼冥听闻,抽了抽嘴角,眼眸垂下道:“渴。”
烬渊立刻拿来瓷杯,看了看他的手:“能动么?”
幼冥试着伸了伸,关节是可以活动了,但依旧软塌塌的使不上劲。烬渊见此便直接将瓷杯递到他嘴边,幼冥立即会意,也不客气其张嘴就喝,似是渴极了地一饮而尽。
喝过后幼冥定定地看着烬渊将瓷杯放回去,似乎还未从将醒未醒的状态回来,梦游般地说来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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