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朱碧石忽然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姜夙兴?”
此言一出,果然见顾白棠有片刻犹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低下头思索起来。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御宿来了,他一出现,屋子里便瞬间安静下来了。
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御宿十分不满,他正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
朱碧石她能晓得,御宿是真敢杀了她的。是以她僵硬了片刻,知趣地从顾白棠身边退开了。
顾白棠也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面无表情的男人。
“你不知道你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御宿问道。
顾白棠也面无表情,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他的警惕性仍然在。面对御宿的强大压迫力,他莫名就起了反抗之心。
御宿忽然一笑,宛如严冰化作一湾春水,暖人心肺。
“乖,不怕,师父在这儿呢。”御宿坐到顾白棠面前的椅子上,伸手握住了顾白棠的肩膀。
顾白棠只觉肩上泳入一股力道,渐渐地令他浑身都没多大知觉了。
“你叫顾白棠,是西城执法宫的大弟子。这次出来执行任务,不慎脑袋摔伤了,暂时想不起事儿。没关系,师父在这里。你放心,师父会带你回西城,咱们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在这催眠种的语调种,顾白棠慢慢睡了过去,并且,清晰地记住了御宿说的所有话。一觉醒来之后,他便什么疑惑也没有了。
他叫顾白棠,是西城执法宫的大弟子。在这次出使长乐的过程中,脑袋不慎摔伤,但并无大碍;
他的师父叫御宿,是西城年龄最大,修为最高的长老;
他有一个师兄叫姜昼眠,总是用要吃了他般的可怕眼神看着他,据师父所说,是因为自己老抢他的红烧肉;
他还有一群西城的师兄弟,这些人经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经常问自己一些以前的事情。可是只要当师父一出现,他们就统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不敢跟他讲一句话;
有一位朱师妹经常哭哭啼啼,她被师父下了禁令,不准靠近顾白棠十米之内,否则就要挖她另外一只眼睛。她的其中一只眼睛已经被师父挖去了。
顾白棠觉得师父有些狠了,可是师父说,此女是一个恶人夺舍重生,挖她一只眼,只不过是很轻微的惩戒。待回到西城,还要将她拨皮抽骨呢。
顾白棠说,既然是恶人夺舍,那这女子本也是个无辜的人,不该伤她身体发肤。师父嘲笑他是妇人之仁,既已夺舍,那身体的主人早已被吞噬元神万劫不复。还说如果他未失忆,定然会用更加狠毒的法子来对付此人。
因为此事,顾白棠与师父有了小小的争执,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了,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叫姜夙兴,是师兄姜昼眠的亲弟弟。
可是自从顾白棠醒来后,从未见过这个姜夙兴的真面目。
因为这个姜夙兴据说是也受了重伤,整日里都躲在房间里,从来不出来。
有一个陆师弟曾偶然说漏了嘴,说顾白棠你也不去看看姜家主,关心关心人家,真是狼心狗肺。
顾白棠反问,我为何要去关心他?
陆师弟却突然噤声,不敢说话了。
顾白棠回头一看,就见御宿师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让陆师弟去领赏赐。
陆师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后来就说不出话了。听师父说,他爱乱说话,要罚他禁声三个月。
从今以后,再没人敢在顾白棠面前提姜夙兴三个字。
这一日,他们启程回西城,押解一个叫世子睿的人。
骑在马上的时候,顾白棠回头看了一眼那驿站,心中忽然有些惆怅。
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缺失了些什么。
第57章 幽冥鬼君
小灵山幽静僻远,灵气环绕,倒是一处修仙的好去处。山中精怪时常道,小灵山中度一日,哪管它世间几十年。
意思是说情愿在这小灵山中清修一日,也不愿意去那人间浑浑噩噩的度过几十年。
姜夙兴在这山中静养数日,深有体会。若不是他心中牵挂着诸多烦事,倒真想从此就在这山中清修罢了。
思及此,姜夙兴又觉得,自己与那些庸庸碌碌的寻常凡人没有什么区别。普通人都梦想拥有灵根好进入修真界,可是进了修真界才发觉,这里依然是充满着争斗和尔虞我诈。每个人都想成仙得道,可是仙路漫漫,何其艰辛。这条路上的人,或争斗,或好胜,或多情,或痴情,或绝情,或寂寞。
仙路崎岖,何时能解脱?倘若有朝一日飞升仙界,又真的就从此全然清净,了无牵挂了吗?
还是说届时,又会有新的烦恼,新的执念呢……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和着这山中桃花清幽冷香,更显温沉似水。
姜夙兴立在桃树下,一袭白衣黑发,面带白纱,正在面朝那湖泊江水,神游太虚。
听到这个声音,他立刻露出笑颜,回过身来。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知道这人就站在他身后右侧的位置。
“君上。”姜夙兴恭敬颔首喊道。
“你喊什么君上。“男子略有不满,“不是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吗?“
“君上乃冥界幽冥司的主人,身份尊崇,夙兴不敢放肆。”姜夙兴笑道,“况且君上是我师父的朋友,在我这里,您便是与师父同样尊贵的人。如何能直呼其名?”
“既然你将你师父都摆出来了,那便随你吧。”鬼君忽然叹了一口气,望着那江面河水,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姜夙兴自然不能看到这苦涩,只是道:“君上救我性命,又替我疗伤,助我恢复容貌与五感,实在是我的恩人。夙兴虽然力量绵薄,不足挂齿,但倘若君上今后但凡有用得着夙兴的地方,尽管差遣,夙兴绝对不遗余力。”
他这一番话自然是发自肺腑的想要感恩,那鬼君却侧过头来,望着他好半晌。
姜夙兴如今已恢复的差不多,只这一双眼睛,尚不能见强光。他在洞中时已能借着那幽若荧火看清一些东西,只是今日出来,才蒙上一层白纱。
他不知鬼君在望他,只是面朝着湖水,任清风吹拂面颊,一派坦然虔诚。
“你当真会不遗余力地听我差遣?”鬼君忽然这般问道。
姜夙兴一扬眉,“当然。君上有何吩咐?且说来听听,只要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必定不遗余力;若超出我的能力范围,那我便穷尽余生,也要使我的能力提升,直到有朝一日,替君上把事情办了。”
那鬼君忍不住笑了:“你这张嘴,都这般境地了,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听出他话语间有一丝熟稔,姜夙兴微微一愣。
鬼君立刻道:“你师父时常在我耳边提起你,说你能说会道,能把天上的星星都说下来。”
姜夙兴赶紧摇头,道,“您可千万别听他的,他那是损我呢。“
“哦?我倒认为他是在夸奖你。”
“哪有这样夸徒弟的?他的意思是嫌我只会说不会做,师父所收的几个弟子中,属我修为最低。平时只会耍嘴皮子,也不做实事,还老给他老人家惹麻烦……”想到这里,姜夙兴的语气低沉了下去。他想他如今在这小灵山中,不知颜师伯他们是否已经回了西城。顾白棠一定在找他,可是他找不见他,又不知如何了。
鬼君道:“我倒不这样认为。”
姜夙兴沉在烦恼里,一时没听清,“嗯?您说什么?”
“我并不认为你只会耍嘴皮子。”鬼君说道,“我与你师父认识多年,他虽收了几个弟子,却都并没有用什么心思。唯独你,他是对你寄予厚望。他作为西城掌教,也有退位的一日,想把你培养成他的继承人。所以你自己万万不可妄自菲薄,要对得起他这份寄托才是。”
“继承人?君上怎知我师父对我寄予了这般厚望?”姜夙兴诧异问道。
上一世里师父的确有时曾透露出想让他继承衣钵的意思,只不过彼时姜夙兴要回玉屏光耀门庭,并不愿意留在西城。是以这话师父也从来没有明说过,他也只是猜测。
师父有让他继承衣钵的想法他并不奇怪,但是这一世他与师父才相处不到一年的时间,难道师父就有了这种想法,还将这个想法告诉鬼君了?
“你可知青铜符是什么东西?”鬼君忽然问他。
姜夙兴摸出腰间的牌子,细细摸索,轻声道:“我只知这是师父的宝物,能招鬼修。若在师父手中,能一人抵御十万魔兵,不在话下。他将此物赠我护身,然而我修为低浅,并不能发挥多大的用处,怕是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
鬼君轻笑,“你师父他早就知道这牌子拿在你手中没有多大的用处,其实这牌子只是放在你身上定位的,关键时刻,他才能……才能叫我来救你。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自然是因为你是他最重视的徒弟,他想保护你,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他希望你能留在西城。”
未曾注意他话里的迟疑瞬间,姜夙兴低着头思考鬼君所说的师父对自己的厚望,心中无限怅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想过西城掌教这个位置。看来这次回去后,要在师父面前多表态,自己担不起这样的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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