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已摆满了菜,姜太平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高位上,捧着鸡腿鸭腿猪蹄吃的欢快,毫无形象。想来也是,他老人家半个月前还魂,千年修为葬送,本来身子就虚弱,这群小王八蛋还不给他吃东西。这会儿厨房做了各类吃食,大半都是要进姜老太爷的肚子。
“老祖,人请进来了。”姜算立在院里喊道。
姜太平正在啃猪蹄,他抬起头来,瞅了一眼院子里的珊瑚和雪垢,“这谁啊?”
“是同二哥一起回来的,说是西城的仙长。”姜算回答道。
“西城的仙长?”姜太平以为是旁人,他也不认识。不过瞧那面具人通身的仙气缭绕,估计修为至少是在化神期以上。姜太平修为虽没了,但是眼力还在。他立刻笑了一下,抬手招呼了道,“诶哟,原来是西城的啊。我这儿简陋,您别见笑,还请仙友过来坐。”
说着他就放下猪蹄,用手帕擦了擦手,笑眯眯地迎出来。
雪垢身形往后仰了仰,像是不太乐意。但架不住姜太平这热情的态度,他稍微低头,撩起衣袍,走上台阶。
这时候姜言去书房请姜夙兴出来用饭,姜夙兴洗了手,问他:“门外的仙长请进来没有?”
“我和姜算费进了口水,用了半个时辰,可算是把他给请下来了。二哥,这位仙长好生奇怪啊,什么来历啊?”姜言问道。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是老祖的旧识,你们要好生招待。”二人一同往中厅走去,姜夙兴又问:“隔壁府上有什么情况?”
“方才顾家的五妹来过,请二哥过去用饭。我依你的话回了她,说我们府上也已开了席,现不便过去。晚上再去拜访。”
姜夙兴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来到中厅,瞧着雪垢和姜太平已入了席。珊瑚看到姜夙兴出来,又看了看席上的姜太平,她揉了揉眼睛。
雪垢似乎是坐不住,板凳上有针似得。那姜太平一直笑着与他说话,问这问那。
“敢问仙友名讳是啥呀?”
“仙友既是出自西城,是哪宫人啊?几年入的西城?拜在哪位尊者座下?”
“呵呵,瞧仙友这通身的气派,您是到了化神期了吧?”
……
任由他脸都笑花了,雪垢愣是不说一个字。
“老祖。”姜夙兴出现了,对着姜太平拜礼。
姜太平招呼他座下,“姜醒,这位仙长怎么不说话?”
姜夙兴刚座下,他瞧了雪垢一眼,雪垢坐立不安地模样,好像很不想坐在姜太平旁边。
姜夙兴笑了一下,“仙长怕生人,还未熟悉我们这里。老祖,您先用饭吧。”
姜太平心里琢磨,这是个什么仙长,怎么还怕生人?一句话也不说?
用完饭后,祖孙俩又进书房去。姜夙兴把后面的安排说了一下,“既然现在已经得知了此事,我也必须要去做的事。原本御宿长老给我放了两个月的假,我也打算在玉屏多留些日子。可是眼下看来却是不行。近来诸界越来越不安生,魔修频繁,鬼修肆掠,现在老祖祖身上也发生这种事情。我还是想回去找御宿长老问问清楚,或许他对这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你们那个御宿长老,看着有点邪乎。”姜太平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关于御宿长老的事情,老祖祖可能不太清楚。”姜夙兴把御宿的身份和正在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姜太平听了愣了半晌,最后道:
“合着这些事儿都是他做的?我说怎么这么多怪事儿呢。一个魔修,这么大能耐,这可不是好事儿。”
按照姜夙兴的说法,那这整个修真界都在御宿的翻手覆手之间了。要是正道修士还好说,一个魔修,谁能担保他没有私心?现在各地魔修频频露头,前些日子云洲还爆发了一波,楚家的二姑娘不还被绑走过吗。魔修作孽,御宿这个魔修的祖宗,很难把自己摘干净。
姜夙兴道:“御宿师伯的能耐很大,非寻常修士可比。但有一点,他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平衡诸界,不单单为某一些人所用。虽然眼下各地魔修频繁,甚至我们回来的路上,也碰上了两三拨,但我相信,这些事都与御宿师伯无关。”
“你们回来的时候还碰到魔修了?”姜太平皱着眉头问道。
先前因为嗜睡,很多事情姜夙兴没有来得及细想。至于那嗜睡的缘故,应该是与两世灵魂波动有关,并不是那些魔修做的。自从回到玉屏之后,大约是因为「宗天之地」的缘故,姜夙兴神魂波荡的状况逐渐消失,整个人神识也越发清明起来。虚妄天尊的「宗天之地」果然是个稳固听惒魂的好地方。
现在姜夙兴细细想来,这一路上,无论是花海镇的魔修袭击事件,还是仙船上第三层的那些蠢物,其实都像是事先被人安排好了的。花海镇魔修事件过后,西城来人非常快,好像提前知道会出事一样。处理的方式也很让人费解,不让当地官兵前去,快速的就处理干净的,仿佛怕人看到一般。仙船是从西城开拔的,船家却执意要将他们安排到第三层,还说包间只剩下两个。可是中途在东陵地界停了一会儿,就上来了一拨魔修,进入第三层船舱,伺机而动。若不是雪垢护着他们,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种种迹象表明,这两拨魔修,都与西城有牵扯。结合之前种种,姜夙兴怀疑是城中有人要对顾白棠下手。恐怕,魔王之种的秘密已经败露。如果当真是这样,顾白棠就危险了。那些魔修是谁派来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对象就是顾白棠。
一千年前,就因为非我族类,西城就可以把雪垢诛杀;一千年后,他们当然也会将顾白棠这个魔王之种的载体铲除。
自从「出使长乐」任务回来后,这几年顾白棠已经被渐渐的疏远了执法宫的核心机构,这看起来更像是有意将顾白棠调离人们的视线,为让其彻底消失做准备。现在想想,即便是一千年前诛杀雪垢,也是等到善德尊者飞升 、姜太平回玉屏之后,等到雪垢无一人庇护时,才动的手。
要想让顾白棠孤身一人,却是不可能。
顾白棠不仅是达摩堂秋逝水的外甥,他还是御宿大长老的徒弟,更与小掌教姜夙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了这三个人做庇护,想要像一千年那样诛杀雪垢那样在西城内部神不知鬼不觉的诛杀顾白棠,这是断然办不到的。唯一的法子,只有把顾白棠支出西城,再在路上下手。
只是这一回,为了诛杀顾白棠,他们倒是宁用「非我族类」的魔修来当工具。也是十分之讽刺。除了这一点外,这些人选用魔修而不用鬼修,估计也有牵扯御宿的想法。
事到如今,姜夙兴也不敢再瞒着姜太平,却也不敢贸然将魔王之种的事情说出去。听方才姜太平的口气,他对御宿都没什么好的感觉,更遑论魔王之种。
想到这里,姜夙兴便道:“弟子猜想,魔修的大量出现,恐怕也与我们这个世界的失衡有关。御宿师伯说过,因为中古大战,「五行之力」失去了平衡,神界仙界先后陨落。哪怕我们现在这个修真界,其实也该在一万年前就消失了的。之所以没有消失,想来也是御宿师伯一直在努力平衡的缘故。一万年的时间,想来他也支持不住了。我走时他受了重伤,修为大大受损,恐怕这也是他嘱托我去寻找另一半「神之力」的缘由。”
“照你这么说,他一定看出你的身份了。”姜太平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年轻的脸上一副深沉的模样:“听惒死前三十年登上天君之位,虽然未正式举行大典,也为经受天雷劫,但是「神之力」已经沿袭到了他的身上。由听惒自己去寻找剩下的神之力,或许更能事半功倍。”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姜夙兴摇了摇头,他又想起顾白棠和雪垢恐怕要遭受同样的经历,心里就堵得慌。
“老祖祖,我向你问一个人。”姜夙兴忽然说道。
“你说。”
“不知老祖祖,可认得一个叫雪垢的人?”
姜太平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认识倒认识,他是我以前在西城的师兄,跟我一同拜在善德尊者座下。你从何处得知此人的?”
姜夙兴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那您可知道,雪垢是一个妖修?”
“我后来倒是听说过,说他走火入魔杀了人,被霍宴掌教给处死了。”姜太平说的不痛不痒,也看不出他与这位师兄有多深的感情。
姜夙兴想了想,道:“您怎么看?当真觉得雪垢该被处死吗?”
如果姜太平觉得这事儿很对,那么姜夙兴就不会再说顾白棠的事情了,他也不会让前院的雪垢来与姜太平相认,因为那已没有任何意义。
姜太平叹了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这个事儿吧,我怎么看都不起作用。雪垢不像是坏人,可是他身为妖修,的确也没办法。在当时那个年代,尤其是霍宴执政时代,但凡异类,是绝对不容许在西城修行的。虽然我在西城时间不长,可是也还知道,霍宴是西城历史上最严苛的掌教。他要诛杀雪垢,雪垢是决然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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