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华对天堂鸟的羽毛并不感兴趣，抬抬下巴道：“随便拿。”
有人做了急先锋，其他人顿时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一拥而上，将她围的水泄不通，这个想要羽毛，那个想要尝尝天堂鸟的味道。
当然，天使们并非只知道索取的贪婪存在，他们也给予了回礼——或是花环，或是水果，或是漂亮的宝石。
事实上，天使们本质上其实也是相当双标的生物，就譬如此时，没人想要去为天堂鸟讨回公道，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他们是无权去干涉别人的想法的，哪怕对方杀死的是曾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生物。
但天使只在乎他们的神，其它人是死是活，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自己的死亡，他们就更不在意了，在他们眼里，如果是为了神而死，那绝对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
不过棠华并不喜欢他们的热情，不是不适应，而是不喜欢。
棠华是彻底的独居生物，不接受同伴，不接受族群，这种热情，她只会嫌对方吵闹，而非觉得他们可爱热情。
好在鱼皎皎及时的出现了，制止了棠华想直接轰走这群天使的想法，不然天使们心性就是再单纯，也难免会对她生出嫌恶来。
鱼皎皎来时，耳朵灵的天使早已离去，反应慢的也立马将手里的天堂鸟肉藏了起来。
虽然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可耻的事，但却下意识的想在神面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神不吃这些东西，身为向神看齐的天使，自然也不想表现出来自己很喜欢这些。
只有棠华，视若无睹。
棠华其实并不怎么会烧烤，她长这么大，刚出生时是直接生吞，后来则是直接让小弟去做，从来不去那些烟火气重的地方，自然也是不会做饭的。
不过这里她又没有小弟，自然就得自己动手了。
棠华还是懂什么叫‘因地制宜’的。
更何况，烧烤又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左右烤得好不好，内脏有没有掏干净，她吃了都不会出事。
只是一开始难免会手忙脚乱而已。
她身上云雾织成的纱裙早已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人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一旁尚存的天堂鸟即愤怒又畏惧，大约是被棠华杀死的人中有它的亲人或是爱侣，迟迟不肯离去，艳丽的羽毛因愤怒而炸开，膨胀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但棠华不，她不仅没有喜欢上对方，还直接拿出一根树枝，将对方给钉在了地上。
鱼皎皎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词——焚琴煮鹤。
她并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因为她每天都能接收到来自世界各处的信息，每天世界上都会诞生出许多发明或是文字，但她大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说她糟蹋了美好的东西。
鱼皎皎望了眼那鱼：“你乃天使之躯，每日吸食天地精华便可，哪里需要吃这些东西？”
天使本质上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下位神灵了，而神，自然是不需要吃五谷之物的。
棠华理直气壮地道：“我想吃啊！”末了还问道，“你要吗？”
不能鱼皎皎回答，她就已经站起身，将烤肉塞进了她手里。
天使们都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除非神主动靠近，不然根本没有天使敢主动触碰神明，他们倒不是觉得这是亵渎，就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不配。
棠华道：“我觉得我烤得还不错。”
鱼皎皎低头看了眼手上天堂鸟焦黑的外皮，对这句话不予评价，片刻后，才轻轻咬了一口，耿直的评价：“烤太久了。”
天使们都不在意棠华的这种做法，鱼皎皎自然也是将这视为一件平常事的，不过哪怕有了先例，也基本上不会有天使去尝试，鱼皎皎也仅仅尝了这一口，便将烧烤还了回去。
棠华也不嫌弃，直接就着对方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
那一瞬，鱼皎皎心突然就跳了一下，过了会儿才道：“不要在天池旁做这种事。”
天池是天使的诞生之地，天使们结合生下的天使之蛋都会放进天池中孵化，若是这周围都沾染上了烤肉味，鱼皎皎实在不敢想象，新天使身上会是怎样一种味道。
棠华满口答应了下来，于是第二天，她就将烤架搬进了神殿里。
鱼皎皎眼皮跳了跳。
神的殿堂，是天界最神圣的地方，除非宣召，无论是天使长还是战神都不会硬闯进去，因此这里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冷清。
但鱼皎皎其实是一个温和的神灵，她并不介意天使们在非宣召的情况下进来，甚至在此处举行婚礼，可拿她这当厨房的，也就只有棠华了。
恢弘、华丽的大殿，一时间似乎都不剩下什么威严气息了。
不过鱼皎皎一向不在意这些，因此她并没有说什么。
于是棠华日日烤，夜夜烤，让鱼皎皎都觉得自己身上都是一身烤肉味了。
但神无尘无垢，是不会沾染上任何不属于自己的味道的。
鱼皎皎如雕塑一般经年不变的脸上，眉头忍不住轻轻蹙起，以仁慈温和著称的神，头一回说出了拒绝的话：“不要再烤了，天堂鸟都不剩几只了。”
这话倒算不上假话，天国的天堂鸟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稀少了起来，鱼皎皎都不知道她那平坦的肚子里，是怎么装下这么多食物的，都没见她停过。
但说天堂鸟有多美味吧，尝过一口的鱼皎皎觉得，似乎也算不上美味。
可偏偏她就几乎将天堂鸟给吃成了濒危物种。
棠华撑着下巴问：“那我吃什么？”
她不是饕餮，对吃其实算不上太感兴趣，但她就喜欢看鱼皎皎无可奈何的模样。
“…………”
鱼皎皎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见她手中蓦地出现了一碗白粥，递了过去。
这只手，仿佛是由雪山下终年不化的寒晶雕琢而成，不染尘埃，却也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能奉为国宝的艺术品，但美则美矣，却无一丝一毫的人气。
第107章 跌落神坛的神【四】
棠华吃东西重甜重辣，极不爱那种味道清淡的食物，更别提如白粥这样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的食物了。
所以在鱼皎皎将白粥递过来时，棠华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
鱼皎皎也大约知道棠华的口味，但她并不赞同，严肃而古板：“不能挑食。”
身为神，鱼皎皎对凡间的食物其实很了解，虽然她不曾吃过，但身为无所不知的神灵，她了解这些食物。
所有她自然也清楚，吃东西得讲究荤素搭配，并不能一味的全凭自己喜好，且一点清淡的东西都不沾，会加重身体的负担。
尽管天使并不需要遵循人间的规则，但鱼皎皎仍然认为，对食物该一视同仁才对，毕竟都是吃的，为什么会这样喜欢，而那样却不喜欢呢？
她的身影被重重光影所笼罩着，这并不是为了保持神秘，在很久以前，鱼皎皎其实并没有为自己做过遮挡，可神不可直视的特性，却导致了许多好奇直视棠华她的天使再也睁不开眼，久而久之，鱼皎皎便习惯性的为自己蒙上一层光影。
在这种情况下，棠华不刻意窥视，也是看不到鱼皎皎的样貌的，但哪怕隔着重重光影，棠华也能想象到，她一定是皱着眉，像个古板严肃的老教授一般，满脸不赞同。
棠华理直气壮：“我还是个宝宝，我挑食怎么了？”
按照人界的规则，刚出生的生物，都是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但天国跟人界的规则并不一样，每个天使都能在短短一天内熟悉常识，所以棠华这完全就是诡辩，单从外表上看，她也跟孩子沾不上什么边，除了性格。
鱼皎皎认真的说：“宝宝也不能挑食。”
棠华：“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论口才，十个鱼皎皎过来都未必能说得过棠华，鱼皎皎沉默了一下，然后给剩余的天堂鸟上了一层‘保护罩’，防止所有像棠华这样的人去伤害濒临灭绝的天堂鸟。
虽然她心知肚明，除了棠华，也没有人会这么干。
但她毕竟不是邪神，且脾气好，所以并没有对棠华做什么，不然换个神，早将她以亵神罪论处了。
鱼皎皎放弃了纠正她的做法，转身重新做上了神座，随手为发生了山火的林地洒下雨水，看着手里的白粥，忍不住升起疑惑：真的不好喝吗？
她轻啜了一口，旋即得出结论：比烤天堂鸟好吃多了。
这并未对自己的粥有迷之自信，而是确实如此，粥是由她的神力创造而出，对天使来说最是滋补不过，相当于天才地宝，所以无论是味觉上出发还是从身体本能的感受出发，白粥都必然是胜过天堂鸟的。
然而棠华是个相当现实的颜值主义，对食物的追求就是色香味俱全，要是食物看上去不好看，那她连尝试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但鱼皎皎可没有强迫别人的兴趣，尽管她清楚尝试以后对方未必会拒绝。
她总是这样，看似主动，实则从来没有主动迈出过哪怕一步。
……
…………
原本安静平和的天国，因为新天使的到来而逐渐热闹了起来，对年少的天使们来说，这是一件十分值得忧虑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