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热闹不嫌事大的世家子也知道了,惊讶过后便漠不关心地各做各事,唯有那个少年称病回房,还把那个舞姬也带回了房,其他人嘀咕着他倒是厉害,生病了也要拘着女人寻欢作乐,倒也没多想。
经过一阵搜索,证实了程璟不在船上,得知这个消息的赵峥然脸色惨白,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其他士兵脸色也不好看,谁都知道靖王世子死掉会有什么后果,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水里的搜寻了。
但大家都知道这希望渺茫,不会游泳的人落水,这么久了,必死无疑。
赵峥然问了时辰,大概算出了程璟落水的地点,便让人抛了锚,找了船,带上了人就往来时路返回。
赵峥然不相信程璟真的会溺死,他不相信,他觉得程璟还活着,不可能死。
他要找到他,若他真的死了…………变成尸体也好,他要将他带回来。
然而一想到程璟死掉的可能,他的呼吸就艰难起来,脸色变得极其苍白,他伸手删了自己一巴掌,拒绝去想那个可能。
船上众人见他这副样子,安慰的话谁都说不出来,都是一副沉重难看的表情。
这一路,赵峥然将人分成了三批,第一批扎到海里,寻完以后再换下一批,这种密集的搜寻,若程璟真的落在海里的话,是绝无可能逃过去的,然而快到赵峥然估出的地方,依然没见程璟的影子。
赵峥然想到了一个更残酷的可能,程璟溺死在海里之后,尸体的气味吸引了海中的海兽,被海兽寻着,毫不客气的啃食殆尽……
赵峥然顿时站不住,瘫坐下来,眼睛红了起来,大家的表情越发沉重,靖王世子已经死的尸骨无存的可能都沉甸甸的砸进了他们心里。
而证实了这一可能的是,有士兵从海里捞上来一条半截的腰带,和一些零碎的布料。
赵峥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截腰带正是程璟的,腰带上残留的一些红色血迹还没有来得及被海水洗刷掉,昭示着其主人遭受了什么样的遭遇。
这半截腰带顿时从赵峥然手里掉落下来,他全身颤抖,眼睛一红,喃喃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不相信!”
说着,他站了起来,站在船边,就要跳下去,却一下子被人砍晕,他身子一软,被人扶回了船上。
“已经死了一个,可不能再死一个了。”
“怎么办,靖王世子死了,还要去中州么?”
“先禀报圣上吧,再找离这最近的码头停船。”
“靖王世子死了,自是我等保护不力,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出海了。”
“…………”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第5章 NO.5鲛变〔三〕
清晨,留泽镇
街道上的小贩叫卖着货物,包子炊饼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像钩子一般勾出饥饿来,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热闹的气氛洋溢在这条街上。
然而不多时,整条街的人像是约好般安静了一瞬,都扭着脖子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男子。
这男子长得极其高大,一身灰色的破旧衣裳上都是或新或旧一层层覆盖的暗沉血迹,长而卷的头发披散在胸前,最让人不敢直视的是他那一张脸,脸上有着可怖的烧伤。他肩上扛着一条公鹿的尸体,赤裸着双脚,一步一步的走进留泽镇。
他所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这个男人像凶兽般有着绝对的压迫感,被他经过身边的人居然有的脚一软,跌坐在地。
整条街都格外的安静,街上为这个男人让开了一条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了一家酒楼。
随着男子的消失,街上恢复了热闹,纷纷揣测这个男子的来历。
留泽镇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子,平时就很少有外人过来,而这个男子看装束也不像是外地来的,然而也不是周围的村子里的,大家都没有见过他。
然而还没等猜出这个男子的来历,男子从酒楼出来了,他肩上的鹿已经不见了,相必是卖了,有好事者问过酒楼的伙计,只听那伙计心有余悸的说,虽那公鹿身上无处不是好物,但价钱能压下来赚的才多,即使这男人身材高大快顶穿房顶了,气势又那般可怖惊人,老板还是本着商人的本能压价,然而听了老板的报价,那男子一言不发,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直接掏了一把匕首钉在桌上,吓得老板立马提高了价钱,那男子还是不说话,手握在匕首上没有半分松动,老板只能一提再提,结果男子都没反应,老板崩溃了,几乎花了市价的二十多倍也就是一百二十两才让男子满意,收了钱,拔了匕首离开,男子离开后,老板直接捂着胸口晕了过去。当然,这也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众人没有再讨论这个陌生面孔的事情,眼睛都盯着那个高大男人,看着他从酒楼出来,直直的往镇里走,直至消失。
街上顿时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但话题多半是围绕这个浑身凶煞之气的男人。
而这个吓了一条街的男人手里紧紧握着几个硬邦邦的银块,在路上买了一些食物和水,竟是对留泽镇地形很熟悉的样子,径直寻了一处竹林,靠着一根竹子坐了下来。
这片竹林傍水而生,便格外的青葱繁茂,空气中带着清新的植物气息,却很快的被男子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取代,男子打开包着食物的油纸,想伸手去取的时候,目光落到了自己满是血迹的手上,他顿了顿,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河水,只一下,便站了起来。
他走到河边,很快地脱下身上的衣物,踩着脚下的淤泥,慢慢下了水。
他身量是极高的,身体也健壮,然而并不显得五大三粗,他的肩膀是宽厚的,腰身相较于肩膀来说窄上许多,因他极高的身材,他并不粗壮的双腿显得极其笔直修长,身上的肌肉鼓涨却也不夸张,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即使上面布满了伤痕,也丝毫不影响其美感,然这些伤痕之中,有一道从左肩斜跨到腰右侧的刀伤,从这刀伤造成的痕迹来看,其力度想必能将人一分为二,立即毙命,然而却没要了男子的命。
男人搓洗着双手,将之上的血迹淤泥搓洗干净之后,便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洗着洗着,藏匿于长而卷的长发之中的脸突然抬了起来,极黑的眼睛深若寒潭,散发出凛人的寒光,他似无意的看了某一点一眼,极快的垂下眼睛继续搓洗着满是尘土灰尘的身体。
他能清楚的感受着身下水中的波动,虽然极其轻微,但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明显。
他突然沉下水中,他这一举动似乎惊着了水中之物,水里传来的波动顿时停止了,男子若无其事的捧着水,开始洗他的脸,他没有再动,水中之物似放松下来,又游动起来。
男子的视野极其广阔,即使侧过了大部分的身子,也能清楚的看见一只细白的手臂从水里伸出,在岸边石壁摸索着。男子沉下眼眸,洗脸的动作也停止了。
那只手臂摸索了许久,一直没摸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它停顿了一下,缩回了水中,水中波动又传了过来,男子扯了扯嘴皮,侧着头开始洗他那一头卷发。
似是观察了一阵男子,感觉没有什么危险,那只手臂又伸了出来,再摸索了一阵没摸到,一个脑袋从水中慢慢的伸了出来,先是脑袋,再是窄细的肩膀,最后是被墨般长发覆盖的白皙脊背,一下子趴在岸壁上,摸索到了岸上的东西,男子微眯起眼一看,原来是一支烤鱼。
那人摸到了鱼,撇过头悄悄的往他这里看过来,男子微垂眼睛,大手揉搓他那头发,不少沙子落到水中,激起一阵涟漪。
那人将鱼从树枝上取下来,抱着它潜进了水中。
男子顿了顿,继续洗着他的头发,许久,勉强将头发之中的沙砾草屑洗了个干净,才从水中走了出来。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这一身衣服已经穿了七八年了,其中的味道掺夹着浓郁的血腥气,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然而男子没有丝毫停顿地将这身灰衣穿回了身上。
他又靠在竹子上,从打开的油纸里捻起一片烤肉,吃了起来。
这味道比他打的那些猛禽野兽好吃是多,他不多时便吃光了一包油纸里的食物。
他伸手拿过旁边的一壶水,打开盖子喝了几口,那张烧伤严重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眸暗光流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饱喝足后,男子将油纸包推到一边,就地躺了下来,手臂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竹林寂静一片,只有鸟儿不时的鸣叫声,男子已经沉沉睡去,宽厚的胸膛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着,不时的转换着睡姿,最终固定在一个侧睡的睡姿,再也不动了。
很久很久之后,水面掀起波澜,一个人影从水中潜出,轻轻的探出岸壁,细白的手撑在松软的竹叶堆里,稍稍用力,爬上了岸壁。
他没爬一寸,就要观察男子一瞬,见男子毫无动静,才会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快爬到男子身边了。
男子背对着他,而那堆油纸包裹着的食物就在眼前,他能闻到里面食物的味道,有甜甜的蜂蜜味,伴随着肉香,勾的他口水盈满了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