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下了车,对着大武说:“我们走罢。”
大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便上前将另一匹马套好马嚼,拉着马出了后门。
大武问走在他身边的程璟:“你不上车么?”
程璟低头看了一眼还是粗布衣裳的自己,说:“再去一趟成衣铺。”
大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去京城有事么?”
程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大武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时,程璟朝他摆摆手,白皙手指指了指前方的铺子,“我过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程璟说着,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大武手里捏着缰绳,望着程璟离开的背影,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瓶玉瓶,摘掉盖子,微抿了一口,又盖回盖子,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程璟便从铺子里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几步小跑回来,没让大武动,自己动手将梯子拉下,踩着上了马车。
“走吧。”程璟对大武说了一声,便钻进了马车。
大武侧头看了一眼还在颤动的帘布,寡淡的脸上僵硬的露出了一个笑,他也上了马车,摆动马鞭,轻轻的打在马屁股上,让它们动了起来。
这马车买的指,不仅宽敞,还铺满了柔软厚重的毛皮,程璟一上车,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柔软的毛上,身体也软的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了,躺了一会儿,他坐起身,伸手取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用料极好的衣服,他摸了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次回家可不能看起来太简陋,换身好衣服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么想着,他扯了扯衣襟,两只手扒掉了身上的粗布衣裳。
换上新衣之后,程璟将那旧衣叠好捧在手里,打开另一包裹,想放进去,但目光落到里面那身白的耀眼红的鲜艳的衣裳时,动作停住了,他将手里的衣物放下,伸手摸了摸那包裹衣物上精致的红色绣纹,想起了铁奴。
铁奴现在还好吧,大夫也说了只是小问题,他离开的时候他也要醒过来了,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想到这里,程璟又心虚起来,这样子不告而别,不知道铁奴会怎么想……等等,他走了,大夫还在那里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铁奴是他请来的大夫么?那他岂不是知道了自己可以变回人了么,难怪他会出现在码头上,专门来堵自己的吧,这么想着,程璟收回了手,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时候,外面的大武说话了,“公子,快出城了,接下来的路坎坷不平,你且忍一忍。”
程璟应了一声,放空脑子里的纷杂念头,身体一软,朝后倒去,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大武在车外听到程璟的回应,手上一扬,用力地在马屁股打上一鞭子,使得它哀鸣出声,疾驰起来。
他侧身看了一眼帘子被风吹开露出的黄色木门,抬眼看了一眼阳光愈盛的天,伸手摸了一把脸,摸出了一手透明粘稠的液体。
大武忍住喉咙里要涌出来的嘶鸣,又从怀里取出了那个玉瓶,用拇指撬掉了盖子,仰着脖子将那一小瓶全都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一瓶下去,身体那股灼热感立即消退了,拇指揩去嘴角的残液,他那深色眼瞳浮现一丝猩红,顷刻之间便已消失不见,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玉瓶,只迟疑了一刻,就将那只空瓶子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脸上的粘稠感减少了很多,大武随意的拿了一块布擦了擦脸,丢开,便全神贯注地开始赶起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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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邑州城已经苏醒过来,宽大的街道上也开始热闹起来,这样大的地方,的的确确和那偏僻的小镇有着本质上不同的地方,比如说见到铁奴这样高大且面目全非的样子也见怪不怪的没有过多关注。
铁奴没有一刻的停留,直往邑州城府而去。
他身上怀揣着那铁物,要见邑州城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因此也没受到什么为难,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邑州城主是一个年轻人,身材很高挑,只比铁奴矮一个头而已,在气势上却不输铁奴,他摩挲着那枚铁物,眼神锐利的问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这个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铁奴极黑想眼瞳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道:“这是只有皇室贵族子弟才会有的飞铁令。”
邑州城主眸光一闪,轻笑道:“你知道的倒还挺多。”他修长的手指摸到这枚飞铁令背后那细小的刻字,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所以,这皇族之物,怎会在你手里?”
铁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沉道:“程璟交给我的。”
“程璟?”邑州城主目光一凝,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僵住了,不动声色地飞快看了一眼飞铁令背后刻着的【璟】字,目光落到铁奴身上,“他为何会将此物交于你?”他轻声问着,将飞铁令握在了手心。
铁奴有些不耐,他看着邑州城主那让人生厌的俊美脸孔,低声道:“程璟被我所救,一心想回京城,将此物交予我,是想让我送他回来。”
邑州城主眸光一沉,心道他果然没死,面上却漫不经心不紧不慢的问:“那怎么不见他人呢?”
第21章 NO.21回京〔三〕
邑州城主眸光一沉,心道他果然没死,面上却漫不经心不紧不慢的问:“那怎么不见他人呢?”
铁奴垂眸,低声道:“我与他走散了.”
“走散了?”邑州城主眉头一皱,“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留泽。”
“留泽?”邑州城主歪头想了想,没想出这个地方是哪里的,便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的目光落到眼前这个身量极高气息迫人的男人,目光微凝,“所以,你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铁奴沉默了一下,说:“我想让你走官道送我去京城。”
“走官道.......”邑州城主冷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找人。”
铁奴顿了顿,低声道:“他现在必定在去京城的路上,只有我赶在他之前到京城,就能等到他。”
邑州城主听了,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微笑,冷冷的,似带着嘲讽,“等他?你如果是这么想的,怕你是等不到他了。”
铁奴一怔,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低沉问道:“你这话何意?”
邑州城主把玩着手里的飞铁令,垂眸冷笑起来,“前些日子,可是有人叫我留意有没有靖王世子的消息,若有,则不留蛛丝马迹地做掉他。”顿了顿,“当然,回报也非常丰厚。”
铁奴听了,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森然地盯住邑州城主,手指慢慢的握成了拳,然而没有等他说话,邑州城主便接着道:“不过这回报再丰厚,都不足以令我和靖王府作对,所以我没有答应,但是,我不答应,这邑州城也布满了眼线,或者说,来京城所有的路线,都布满了那个人的眼线。”
虽然有传闻靖王世子并没有死,但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会觉得是谣言,即使靖王府这些日子都没有设奠帷,发讣告,理智的人都只会觉得靖王不愿相信爱子已死的事实,并不会认为靖王世子程璟还活着,但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居然对这个传闻信以为真,真的觉得程璟还活着,竟这般大费周章,不过现在看来,倒还有些巧合。
邑州城主眼里流露出一丝嘲讽,随即消失不见。
铁奴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我要和你借人马。”
“可以,”青年微笑起来,伸手将那枚被他捂热的飞铁令递给铁奴,“当然,找人的话,不必往官道上找,寻常人不能上官道你也是知道的,就算去京城,这邑州城也只有一条路而已。”
铁奴接过飞铁令,手指擦拭了几下,放进了怀里,那珍重而小心翼翼的神情让青年笑容微顿,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如此,现在便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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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这春日将夏的时节,连空气都开始让人不快。
程璟这一路上,被颠簸的够呛,整个人都感觉在空中跳舞,他开始明白大武被赶回来的原因了,就算路上崎岖不平,这个赶法,妥妥的要丢工作啊,本来还想忍一忍,但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地向他发出了抗议,只得喊住大武,要停车休息一会儿。
大武应了一声,慢慢停了车,他栓好马鞭,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过去掀开窗帘,微眯眼看着一脸菜色半躺在车上的程璟,说:“公子,现在可以下车了。”
程璟应了一声表示知道,慢慢的直起身子,臀部上的疼痛一下子被放大了,他吸了一口气,没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大武窥着他的神色,一见他脸都皱了,不禁担忧出声:“你哪里不舒服么?”
程璟看了他一眼,恨恨的说了一句“没有”,便转身扶着车壁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前,伸手打开那扇小木门,要从车上下去。
大武马上走到车前,想要扶他,程璟朝他摆摆手,表示不用,大武便垂着双手站到了一旁。
程璟放下小木梯,提着衣服,就要下来。
大武深色的目光落到那小梯子上,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