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不如偷点能量,种种树、浇浇花。这位道友,今日你有能量吗?”
奚嘉:“……”
说不管就不管,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玄学界不靠谱的天师占了大半,但总归也是有几个靠谱的。子婴回始皇陵以后,叶镜之、嶒秀真君等几人留下来,开了个会。
嶒秀真君正色道:“方才各位道友是否有看到,那秦始皇好像无法离开陵墓?”
一位白胡子道士点头道:“不错,贫道有看到。如果那人真的是秦始皇,那他将手伸出始皇陵时,阴气大量外泄,似乎不能走出那扇大门。”
嶒秀真君颔首:“秦三世喊了那人一句‘父皇’,那个黑衣人定然是始皇无疑。”
岐山道人、裴玉那类不靠谱的天师,对待这件事的看法是“天塌了老子也挡不住,干脆先去乐呵乐呵”,嶒秀真君等人却需要仔细考虑玄学界的未来,考虑秦始皇陵的这次异变,会不会给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奚嘉没怎么听他们说话,他们一会儿说什么结界,一会儿说什么法术,听得他云里雾里。奚嘉张开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光滑一片,并无任何异样。
真的没有问题?
和子婴握手的时候,奚嘉明显感觉到手心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烙印上去了一样。但如今仔细看,皮肤平滑,早就恢复了原本的体温,怎么看也不像出问题了。
玄学界的会议渐渐开到了尾声,嶒秀真君一锤定音:“往后每三个月,我们安排几位道友,来秦始皇陵加固结界,同时监视这里发生的事。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赞成。
奚嘉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掌心,摸了一会儿后,他无奈地放下手。但就在他刚刚移开视线时,忽然,手心炙热无比,奚嘉错愕地低头再看,只见那掌心处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个红色篆体小字。
奚嘉惊愕地看着掌心。叶镜之压根没怎么听嶒秀真君的话,开会的时候他一直开小差,偷偷地看奚嘉。奚嘉这里一发生情况,叶镜之双目一凛,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红色的篆体小字在奚嘉的掌心闪烁光芒,叶镜之抬头便道:“既秦前辈,你可认识这个字?”
既秦真人低头一看:“嬴!这是大秦王族的姓氏,嬴字!”
众人转首看向这里。
奚嘉渐渐感觉掌心的温度不再是那么炙热,稍微舒服了一点,但是那个红色的“嬴”字还在印刻在他的手心。
嶒秀真君等人快速地围聚过来,叶镜之紧紧握着奚嘉的手,不肯松开,但是另一边却已经取出了无相青黎,他郑重地问既秦真人:“这个字为何会在他的掌心,是否会对他有伤害?”
小小的青铜骰子被自家主人捏紧,叶镜之握着奚嘉的动作非常温柔,但握着无相青黎的手却已经死死囚住。好像既秦真人只要说出“危险”两个字,他就能立刻冲到地下,打进秦始皇陵。
既秦真人是在场对秦王朝最为了解的天师,他仔细端详奚嘉的手,看了许久,又念了一句咒语,将手指点在那个“嬴”字上。从头到尾,这个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发光发热。
一个穿着大棉袄的老头拨开人群,大步走进来:“这种事找既秦这个老家伙干什么,放着老夫来!”
叶镜之眼睛一亮:“车渠前辈。”
这个被称为“车渠”的老头,头上的头发掉了一半,穿着一件红色大棉袄,老神在在地走到了奚嘉面前。他对叶镜之摆摆手,故作神秘的将手指搭在了奚嘉的手腕上,又念了好几句咒语,对着那个红色的“嬴”字看了半天,最后叹气道:“这位小友,最近睡眠不好?”
奚嘉一愣:这都能看出来?
车渠摸了把光秃秃的下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生活作息不规律,仗着年轻,天天熬夜。你这病,老夫无药可治,就送你七个字,早睡早起身体好!”
这话说出来谁都明白,但做起来却很难。奚嘉点点头,就算是听进去了。
车渠见状,转首就打算走,叶镜之立即道:“前辈,这个字?”
车渠一拍脑袋:“哎哟妈呀,忘了正事。老夫仔细查过了这位小友的身体,除了体虚了一点,阴气重了一点,没什么毛病。体内没有任何阴邪之气,也没有被下咒。”
既秦真人问道:“那这个‘嬴’字是什么意思?这是大秦的国姓。”
车渠:“这个老夫管不了,老夫只知道,小友的身体没有大碍。”
既秦真人皱紧眉头:“绝对与那秦三世有关。我定海派与秦始皇陵牵扯三百年,收集了秦王朝不少秘辛,等回去后仔细翻阅,或许可以查阅到奇怪的东西。”
奚嘉掌心的字出现得太过巧合,正好是在子婴回了秦始皇陵后出现的,而且又是个“嬴”字,令玄学界诸位大师紧张不已。刚刚才开完的会,因为这个字,又继续开了下去。
叶镜之这次直接不参与会议了,在站在旁边,一直对着奚嘉掌心的那个字念咒施法,可是任凭他怎么做,那个字就是安安稳稳地存在在那里。
黑衣天师一直垂着头,不停地尝试各种办法。奚嘉一低头,就能看见叶镜之专注认真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手,一遍遍地用法宝、法术想要消除这个字。
旷野里,玄学界的大师们大声开会,一旁,奚嘉低头看着叶镜之,叶镜之拉着他的手。
微风吹过,将叶镜之的头发吹起,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奚嘉小声说道:“叶大师。”
叶镜之抬起头,双眼清澈,右眼里的黑色小痣静静地藏在深处,认真地看着奚嘉。
奚嘉道:“这是子婴留给我的东西,我想……他应该不会害我。如果他真的想伤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多,他从未主动与我起过冲突。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可以和其他大师一起思考思考,为什么子婴会留这个东西给我,他有什么意图。这件事或许更重要一点。”不需要总是关心他一个人的问题,可以去关心关心整个玄学界的大事。
媳妇又说了一遍:你不用关心我。
叶镜之的嘴唇微微张开,又轻轻阖上。他拉着奚嘉的手,心里有几分失落,但当他一抬首看到这个年轻人温煦的笑容时,那一分淡淡的失落突然散去,心头涌上温暖的触感。
几个星期前,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未婚妻,为了给这个人念咒,他住到了对方家中。
一个六岁的孩子想独自长大,放在凡世和玄学界,都是不可能的。
叶镜之小时候其实也受到了不少前辈的帮助,岐山道人、不醒大师、嶒秀真君……他们和易凌子的关系不错,老朋友意外去世,他们都想收叶镜之为徒,以便照顾这个年幼的孩子。但叶镜之却拒绝了。
这件事裴玉曾经和奚嘉说过,只是描述了事情本身,没有说这件事的后续和原因。
拒绝的原因,只有叶镜之一个人明白。但这件事的后续,就是许多前辈私底下给予叶镜之一些帮助。叶镜之独自生活、独自学法术,通过易凌子留下的那些师门秘笈,他慢慢成长为了今天的叶阎王。
这么多年来,前辈的帮助总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照顾叶镜之的点滴生活。易凌子留下来的房子不大,是栋上世纪修建的老房子,只有八十平。
易凌子生前经常对叶镜之如此说:“镜之啊,咱们捉鬼天师,最不差的就是钱。为师给那些有钱人捉一次鬼,七位数起步,甚至他们想请为师,为师还懒得看他们一眼。但你知道,为师为什么那么有钱,还住这样的房子?”
小叶镜之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师父喜欢赌钱,每次都输光。”
易凌子老脸一黑:“胡……胡说!为师,为师这是要锻炼你的意志!捉鬼天师,不能娇气,不能奢靡。你以后要是碰到一只厉害的厉鬼,追它就要追几天几夜,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你要受得了这种苦,知道吗?英明如为师,从小就培养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小叶镜之有些不大明白。
明明师父经常和岐山前辈、不醒前辈打赌玩钱,每次输了以后,都拿无相青黎砸人耍赖,借酒浇愁。喝醉之后还一直说:“老夫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过了三天,几个人又聚起来赌博。
师父是真的没有钱,怎么就成了要培养他吃苦耐劳的精神了呢?
那次易凌子意外去世,岐山道人来报讯的时候,给叶镜之带回了无相青黎,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岐山道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当时正是巅峰,会经常出外捉鬼,不可能经常有时间来看叶镜之,只能在物质上尽量帮助老朋友的这个徒弟。
师父说,这个房子很小,是为了锻炼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小叶镜之觉得,这个房子很大,没有师父,只有他。
师父虽然很不靠谱,但每次睡觉前,都会对他说一句“晚安”。后来的无数个夜晚,小叶镜之抱着无相青黎和泰山石,睡觉前会对它们说一句“晚安”,却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