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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阴,星期一
师父说我很有天赋,但今天我看到了师父的好朋友带了他的弟子来看师父。那个人是个和尚,好像叫不醒大师,他的弟子很厉害,我打不过他,师父其实很不开心,我要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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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9日,晴,星期五
师父说我很棒,学写字很快,学功法也很快。现在那个人再来,我一定打得过他。但是今天晚上师父没教我写字,他一个人喝酒,不和我说话。
4月20日,晴,星期六
不醒大师来了,原来昨天是紫云的祭日。紫云是谁?
……
8月3日,雨,星期六
成功让无相青黎认主,师父说,我以后就是无相山第十九代传人了。
……
奚嘉又看了下去。再往后,叶镜之再也没用拼音代替过文字,他的字也写得越来越工整。算不上么龙飞凤舞、笔力遒健,却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看的出写字的人非常专心。
这些年岁是奚嘉从未参与过的,但是看着这些文字,他却能想象到,那个小小的叶镜之抱着笔记本,努力地将师父说的每句话都记录下来,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一个人勤奋地修炼。因为他不想让师父对自己感到失望。
这本书说是一本日记,倒不如说是一本功法秘籍。叶镜之在上面记载了很多自己学习修炼时的感悟,看着这本书,就能看到他是怎么一步步修炼,成长为现在的叶阎王。
在以前,这种口水话一样的日记,奚嘉是没兴趣看的。但此时此刻,他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时候还抚摸着上面的文字,仿佛透过这些文字,抚摸着那个小男孩的脑袋。他眯起眼睛,仿佛看见一束束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来,在广场上凝聚出一个虚幻的金色幻象。
那个小叶镜之对着他甜甜一笑,羞赧天真。
嘉哥的心都化了好吗!
再往后翻,翻到第二年的4月20日时,奚嘉突然停住,看着最底下的一行字,错愕地瞪大眼。
4月20日,晴,星期天
师父说,媳妇是最重要的,外面的人都比不上媳妇。
要对媳妇好,要给媳妇捉一百年的厉鬼,买五百年的飞尸,摘天上的星星。我只喝汤,媳妇吃肉;我扇扇子,媳妇睡觉。
我想要媳妇。
奚嘉轰的一下,满脸羞红:“!!!”
4月21日,晴,星期一
今天修炼得很快,师父夸了我。
我问师父我什么时候能有媳妇,师父说,我连毛都没有长齐就想着媳妇。
什么是毛没长齐?
……
8月1日,雨,星期五
师父出门捉鬼,今天回来,我做菜给师父吃,师父很高兴。
……
又是一年过去,到叶镜之所说的那个“紫云”的祭日时,易凌子依旧表现出了几分伤感。这时的叶镜之已经很少在日记里表露自己的情绪了,他每天简单地用一行字概述自己一整天的行程,工整刻板。
到这一年的11月30日,叶镜之记录下了这样一句多余的话——
『师父和连晨前辈、岐山前辈他们去了一座古墓,临走前给了我一块泰山石。师父说,我有媳妇了。』
12月26日,雨,星期六
岐山前辈说,师父死了。
日记终止于这一段,奚嘉再往后翻了翻,没看到新的内容。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四个字上。
师父死了。
易凌子去世的时候,叶镜之不过六岁。如果是普通的六岁孩子,可能不明白什么是死,也不会太伤感。但是这是叶镜之。任何人都能从他的日记里看出他每一天的成长,他懂什么是死,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奚嘉紧紧地捏着这本小本子,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叶镜之。
叶镜之正在给几本书扫灰,他拿着掸子,认认真真地将书面上的灰尘扫去。又发现奚嘉在看他,他有些害羞地红了耳朵,问道:“嘉嘉,你饿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竟然认为奚嘉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他,是因为饿了。
奚嘉没有否认,他将本子偷偷藏在了口袋里,两人上楼吃饭。
这顿饭奚嘉吃得食不知味,他心里难受,可叶镜之哪知道他刚才看了什么东西,只以为他是食欲不振。叶镜之帮他夹菜,很快,奚嘉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小山。就在叶镜之又夹起一块鸡肉要往奚嘉碗里放时,奚嘉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我今天……干了一件坏事。”
叶镜之一愣:“什么?”
奚嘉将元丰真人的那本日记拿了出来,叶镜之顿时了然:“这是元丰真人的秘辛集。嘉嘉,元丰祖师是故意将这本秘辛集放在藏书阁的,你可以随便看,我小时候也看过一点点。藏书阁里的东西都是可以随便翻阅……”声音戛然而止。
奚嘉从口袋里拿出那本日记本。
叶镜之:“!!!”
叶大师迅速地拿过日记本,赶忙放到身后藏着,羞得满脸通红。
奚嘉咳嗽了两声:“我看完了。”看别人日记总归是不好的事,嘉哥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叶镜之小时候的往事,没想到还写了其他事,写了易凌子的去世。“对不起,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叶镜之脸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从憋出一句:“我……我是真的想对你好,才不是师父说的。你别误会,嘉嘉,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对你好,真的,我只喜欢你。”
奚嘉顿时懵了:“我是说我看到了易凌子师父的去世……”
叶镜之呆住:“你不是因为看到了我说的那些要对媳妇好的话,才说对不起的?”
奚嘉:“……”
叶镜之:“……”
两个人齐刷刷地红了脸,别开视线。
下一刻,嘉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他们不是该干的已经都干了,干什么还要害羞啊!
奚嘉用力地咳嗽一声,说道:“对不起,不该看你的日记。”
叶镜之低着头:“其实也不是日记。无相山一直有传统,每一代弟子都会将自己修炼时候的感想体会写下来,供后人参考。师父当时要我写的也是这个,但我……但我天资愚钝,写的东西就有点奇怪。”
叶阎王还天资愚钝,那裴玉他们压根活不下去了!
叶镜之想起来:“这是我前几年放到藏书阁的,那时候我只以为会给弟子后人们看到……”没想到会被嘉嘉看到……
奚嘉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藏书阁这种地方,原来是为了给后人提供修炼的经验。
奚嘉默默地低头吃菜,叶镜之耳尖通红,也埋头吃饭不说话。
饭一吃完,叶镜之收了碗筷。奚嘉陪着他一起进厨房洗碗。两个大男人挤在小小的厨房里,避免显得有几分拥挤。奚嘉低头看着这些盘子,不知怎的,轻声地问了一句:“紫云是谁?”
叶镜之愣了一下,解释道:“是师父年轻时候认识的一位女天师,后来因意外去世。”
奚嘉点点头:“原来易凌子师父也曾经有过那么喜欢的人啊……”
两人又不知道该说啥。
嘉哥完全不明白,他们都老夫老夫了,该做的全部都做过了,怎么他每次碰到叶大师,还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好像只要每次看到这个人,都觉得心脏乱跳,实在静不下来。
哗啦啦的水声在厨房里静静流淌。
奚嘉低头将盘子上的水擦干净,轻轻地说道:“如果我早点认识你,那该多好。”
这句话实在说得太轻,叶镜之一时没听清:“什么?”
奚嘉抬起头,脑海里闪过之前看过的那些文字。仿佛时光倒转二十年,一个小小的叶镜之乖乖地修炼学习,乖乖地做一个好徒弟,最后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孤单地度过了二十多年的光阴。
他看着如今成熟稳重的叶镜之,微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早点遇见你,那该多好。”
叶镜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甜到发软,可嘴上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洗完碗,奚嘉琢磨着自己之前看到的属于元丰真人的那本秘辛集,叶镜之则低着头,又开心又高兴,已经开始思考下午不要搬书了,下午要和媳妇出门约会!
两人同时放下碗,一起看向对方。
“镜之。”
“嘉嘉。”
两人齐齐愣住。
叶镜之:“你先说,嘉嘉。”
奚嘉郑重道:“今天上午看了那些书以后,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俗话说,有因才有果,他们佛家好像很尊崇这个吧?我既然能在今天看到那本日记,就说明我和它是有缘的,我也应该做点说明,满足一下那本日记上写下的愿望。”
叶镜之瞪大双眼:他……他好像在那本日记上写了,要和媳妇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轰然一下,叶大师彻底红了脸。
奚嘉还在说:“嗯,我觉得只有帮忙完成了那些心愿,才好拿那本日记上的东西投稿给’鬼知道’。”
叶镜之点点头:嘉嘉真的要帮他完成心愿,那嘉嘉会不会亲亲他……等等,为什么嘉嘉要把他的日记投稿给“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