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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 完结+番外 (发呆的樱桃子)


  长安:“小师弟,你真厉害。”
  ……更喜欢小师弟了,怎么办。
  季三昧虽说躲得快,无奈雨势霸道,衣服也湿了一半,他一边拧着衣角一边毫不虚心地领受了夸奖:“师兄,那你还不快加紧修炼,快点超过我。”
  长安月牙眼:“嗯!”
  目送着长安踏入主禅房,季三昧正打算跟进,就感觉一只手揉上了他微湿的头发。
  季三昧把头颈放心地朝后一仰,果然靠在了一片结实温暖的腰腹上。
  自己有几斤几两,季三昧最是清楚。他的本事哪可能有这么大。
  昨夜,季三昧观察星象,知道今日有雨,今早果真潮热湿闷,下雨的诸项条件皆备,他才能召雨成功。
  但关键是,季三昧在下咒时,只提到了“雨”。
  那神鬼莫测的雷暴电闪,可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唯有修水灵根之人才能办到。
  也就是说,在季三昧装神弄鬼的背后,还有一个人,趁自己召雨时,悄悄地、恰到好处地劈下了漫天风雷,让自己看上去灵力卓绝,有呼风唤雨之能。
  季三昧勾住了沈伐石的一截腰带,轻轻在指间揉弄,唇角勾起一点风情:“师父,你早就知道我是异灵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妹:师父,人情债,我肉偿吧。
  法师:嗯,乖。


第16章 螽斯(五)
  最终季三昧以一场狐假虎威的祈雨仪式拔得头筹,一行四人跟着心急火燎的男人下了山。
  男人姓许,单名一个泰,年四十,先前在云羊城中做官,后厌烦官场争斗,致仕归隐。但从他一掷千金的豪气和他吨位可观的躯体来看,他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锄头一扛、箪食壶浆”的标准化隐士。
  沂州紧邻临亭,异常繁华,初夏的太阳晒在地面上,将新鲜的灰土味一层层从地底翻出,再加上食物和香料的香气,自然与人工协调相融,化成令人心平气和的烟火人间和俗乐尘声。
  许宅所在的北郊则相对幽静,但是许宅本身现在看起来就透着股兵荒马乱的狼狈不堪。
  黄色的符纸洋洋洒洒地糊了一门一墙,门墙的原色被封印在一叠叠的鬼画符下,看来许泰恨不得平地再起一座墙,把墙缝里都填满能够让人心安的符水。
  距离许宅还有小半里地,季三昧就听到了许宅里传来的小儿哭闹声。
  许泰的面上现出急色,恨不得一马当先冲回家中,把一身累赘的肥肉和一行四人全都甩在后面,可他的教养又不能允许他一走了之,他只能拖着步伐,每一步都恨不得把自己栽进地底里去,化为土行孙,一路土遁入府。
  老实孩子长安见不得许泰这样的苦大仇深:“您先回去吧,我们先在门口查探一二。”
  许泰如遇大赦,立时健步如飞,奔向宅邸。
  四人都是行内人,能动手的尽量不瞎叭叭,踱到许宅门口,季三昧仰头看向槐树上如乌云般浓密的老鸦窠,沉吟半晌,朝长安伸出了一只手来:“师兄,搭把手。”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季三昧细长的手腕抓在了掌心里。
  季三昧眼睛弯弯地一钩,就着他的手往沈伐石怀里一歪: “师父,搭把手。”
  一模一样的话,愣是被他说出了两种滋味。
  沈伐石将季三昧牢牢地抱在怀里,伸指在地上轻轻一点,几人脚下的土壤就变了颜色,从丰沛的润黑色变成了焦黄的淡褐色,而多余的水分被沈伐石抟成了一柱清冰,从沈伐石脚下拔地而起,将两人送上了半空之中。
  扶着季三昧的腰,沈伐石确定他双脚踩稳在了树枝上才放开了手,随即他一挥手,水珠溃散,他翩然落地,僧绡飞动,从上方隐约可见胸膛的完美轮廓。
  可季三昧正专注于研究起脚下的枝蔓,没顾得上看沈伐石英勇落地的雄姿。
  沈伐石:“……”
  他伸手拢了拢胸前的衣领,把刚才悄悄解开的襟扣重新扣了回去。
  槐树约高五丈,两人都难以合抱,看起来起码有三百岁树龄,季三昧在枝桠间缓缓踏步,发现从这个方位,恰好能看到许泰穿过院落,火烧屁股似的钻进一间厢房中。
  ……每天晚上,鬼车就是在这里一目了然地窥探着许家的幼子。
  季三昧看得分明,这一墙的符纸都是在闹着玩,唯一能将鬼车拒之门外的,是原先的捉妖师提供的四角铜镜,按理说,当鬼车发现自己不能得手,自然会转换目标,但显然,这只鬼车轴得非比寻常,硬要夜夜盯着此处悲泣嘶叫,即使冒着被剥去妖核的危险,也不肯屈尊挪个地方。
  季三昧可以确定,许家幼子对鬼车而言,必然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思及此,季三昧转过头去,却发现沈伐石竟不在旁边等他,而是已然站回了地面上,望向自己,被他引渡上来的水正在他脚下呈螺纹状悉数融入地面。
  沈伐石沉默地保持着袖手的姿势,等待季三昧开口,拜托自己接他下来。
  季三昧嘴角勾起了一点浅笑,微弯的眼中仿佛藏着一只锋利的鱼钩,在将将好勾离出沈伐石的一星魂魄后,季三昧纵身一跃,毫无预兆地直接跳下了树梢!
  见状,沈伐石像是被一柄铁锤狠狠砸中了天灵盖,理智、思考刹那间被敲离了躯壳,他的魂魄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朝着下坠的季三昧飘去,直到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拥紧在怀里,魂魄才来得及麻木地踉跄过去。
  季三昧笑眯眯地抬头,却撞上了沈伐石一双灵魂归位的冷眼:“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吗?!”
  万一又没有接住他……万一……
  那只断翅的蝴蝶第三十八次从他眼前跌落下来。
  前三十七次是虚幻,这一次是真实。
  前三十七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粉身碎骨,这一次他牢牢地抱紧了满怀温软。
  但是,一个人被欺骗久了,会连带着真实一起怀疑起来。
  季三昧被愤怒且疑心幢幢的沈伐石一把推了开来,后背狠狠撞上了树干,一根生在低处、旁逸斜出的短小枝杈看准了他蝴蝶骨下方的脆弱地带,狠狠咬了进去。
  沈伐石没有注意到季三昧的境况,他的脸色惨绿一片,恐惧将他呼吸的力量撕扯得分崩离析,在他眼前次第交织着骇人的种种景象,让他的瞳孔层层叠叠地涌现出一片片光圈,把他自己牢牢套死在了里面。
  王传灯见状,神色遽变,一把按住了他的后心位置,将一股火灵力飞速推入沈伐石体内,沈伐石的眼瞳里滚过两道刺目的红,将还未来得及凝结的极冰烧得炸裂了开来。
  季三昧也知道自己这回是闹过头了,但他现在疼得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那根短枝稳准狠地叼住了他的肉,且断在了里面。
  他背靠着树干,两条腿痛得发抖,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师父,对不起。”
  沈伐石的喉咙里滚过粗重的叹息,愤怒的魂魄勉强镇定了下来。
  季三昧正背靠着树木,双眼死盯着自己,艰难地把双臂抬起来:“师父……”
  看到他这副模样,沈伐石仿佛穿越重重的时光迷雾,抽丝剥茧地看到了另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捏着另一个小孩的手,从烛阴富丽的王城中走出。
  二人一身缟素,头发披散,小一点的孩子眼圈红彤彤地哭泣不止,而他却握着小孩的手,走得笔直端庄,双眸炯炯,像是流着贵族血液的天帝之子。
  直到走出王城宫门,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富丽堂皇,小孩的肩上突然压上了一整座泰山,他的神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零落成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小一点的孩子哭得越发厉害,而季三昧却流不出眼泪,强撑着双膝站起来,捏住掌心里冰冷的小手:“不要怕。六尘,不怕。还有我,兄长在这里。”
  话音一落,背上的泰山又将他压倒在了尘埃里。
  他挣扎着再复爬起:“不要怕,六尘……”
  小小的孩子跪了又站,站了又跪,刚才在王城内的镇定被名为丧父的利刃绞了个粉碎,可他仍然吝啬得很,把最后剩下的一点勇气全部塞给了比他更年幼的弟弟。
  沈伐石想要迈步赶了过去,身体却被钉在原地。
  而那个时候的他,个子矮小的沈伐石恰好路过此地,他穿着一身罗靴皂服,靠近了那低到尘埃里的兄弟两人。
  季三昧用发抖的双膝将自己勉强支在了原地,用朦胧的双眼,他只能勉强辨认出来者是人。
  不管是谁都好,不管是谁来都好……
  他匀出了一只手捂住了身旁小家伙的眼睛,另一只手却狠狠撕虏着沈伐石的衣角,声音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火焰是对沈伐石的。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火星四射:“我弟弟,带我弟弟回家……”
  海水是对季六尘的。沈伐石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说起话来会是这么温柔,温柔得恨不得把人捧在舌尖上:“六尘,哥哥想睡一会儿,陪哥哥一起睡……”
  说完这句话,季三昧就晕了过去,而季六尘被他蒙住双眼,呆呆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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