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赶来的黑白二差,掌中长剑“噌”地发出一声长鸣,剑身精光闪过,锋锐的剑首已悬停在黑无常的咽喉处。
“魂魄还来。”他沉静地提出要求,盯着黑无常的眼中一片漆黑,仿佛地府里翻滚鼎沸的忘川河。那条河浊黑无比,挣扎着无数恶鬼。
黑无常突然就明白此次必死无疑,本身鬼差就已是死物,他并不惧怕。只是他的死亡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没有人能从他的死亡中获得任何好处,这实在是浪费。
黑无常想了想,只能如实告知眼前神祗章
“他已走过黄泉路,归入地府。”
又道章“黄泉路有去无回。”
金戈相击之声骤然响起,凌空飞来的长戟撞上宝剑,长剑一声嗡鸣,金光大盛。剧烈的一响过后,长戟化为齑粉。
“上神。”失掉武器的阎王挥开黑无常,站在他面前做了个揖章“上神光临地府,不知有何吩咐。”
“阎王。”他回了个礼,却没有回答询问,只是说章“我要这具狼尸的魂魄。”
“上神说笑了。”阎王不卑不亢的再次行了礼章“一个小鬼的魂魄而已,上神若要,备一份文书即可提走。”
“拿笔墨来。”
文书挥毫写毕,阎王道章“上神请签押。”
他取出自己的神印押上去,金光闪烁了一下,文书即刻生效。
阎王阅过,转手将文书交给身侧恭候的判官,一直看着判官拿着文书转身离开,刹那消失不见。阎王转过身,突然变脸冷声道章“上神贵为帝君,却因私擅闯地府,打杀鬼卒无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此时还不收手,莫怪卑职上报鬼帝,以达天听。到那时,上神在诛神台上可不要后悔莫及。”
阎王自知这一手使诈非常漂亮,进可攻,退可守。也算是被伊墨和沈清轩在地府搅扰了五百年,拿着自酿的七味酒在地府横行霸道的一点好处罢。
沈清轩真是聪明。阎王暗地想着,回头少要他两坛酒权当还礼了。
他以为胜利势在必得,从此可换得地府安宁。可眼前的上神只是沉默。
沉默许久后,他收起长剑道章“要挟我?”扯了扯唇角,他做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来。
“就凭你一个小小阎王也敢要挟我,荒谬。”
他突然挥手,一直浮在空中的狼尸缓缓降落在地。
“看好它,少一根毫毛我便填平了地府。”
最后看了眼那具狼尸,他转身直直地走向那条布满血红花朵的窄路。
“上神!”阎王没料到他会如此作态,疾声高呼章“黄泉路有去无回,即是法力护身,也是半死之躯啊!”
“诛神台、黄泉路。就拿这些也妄想拦住我。”他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哼了一声鼻音章“痴人说梦。”
“地府浩大一如人间。”阎王依然想劝住他章“他若不愿相见,耗尽寿元,您也找不到他。”
“我是他的王。”
他只是扭头冲阎王留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让人听不明白。
然而对他来说,这便够了。
他从来就不喜那些亲怜密爱,无论他是天上神祗还是人间帝王,那些都是他不屑理论的东西。他的小畜生有很多讨厌的地方,锱铢必较的跟他纠缠个没玩没了,也从来不情愿伏低奉承。性情更是讨人厌,推一下就敢自毁内丹死给他看。真是烦人的很。
但是他说过章“你是我的王。”
即使他老成一堆腐肉,他也是他光焰万丈的王。
这就足够了,他让自己当他的王。那就当吧。他总是能护住他,无论是人间的流言还是阴间的污血,都沾不上他的小畜生。
瞟了眼苦苦思索的阎王,他才不想继续搭理这个死了多少年的倒霉鬼,居然妄想威胁他,活该去收拾残局去吧!
他沾着血污的衣袂蹭过身畔的彼岸花,阴间的花朵染上他的灵气,在神祗的威压中陆陆续续的枯萎了。
他走在路上,彷如踏在硝烟般的战场,身后留下一片疮痍。
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他要拎回他的小畜生。
因为他是他的王。
第三章 父亲们
沈清轩抱着两坛酒坐在椅子上,脸上笑眯眯的,瞅着阎王那张黑脸,就是不肯好好地把酒坛奉上。
“你要将它抱多久?”阎王瞪着眼道章“我的武器都折了,才拿两坛酒来赔罪,还抱着不舍得放下。”
“你若拦住了他,莫说两坛酒,两百坛我都舍得送。”
沈清轩叹了口气,起身将酒坛搁在桌上,“他既然能闯得进来,找到人也易如反掌。”
阎王收起酒,问他章“你想如何收场?”
沈清轩只是摇头,并未作答。
伊墨带着沈珏游历地府各处,三生石、忘川河,孟婆婆一碗汤卖了万万年。
终于能够一雪前耻,传道解惑,伊墨几乎把整座城池都一一详解,连十八层炼狱都不放过,一层一层带着他游览。
果然是忙着剥皮熬骨的血池骨山。
这是从生到死,沈珏听到他话说得最多的一天。
“我们来到地府,你爹不想走。”伊墨说章“他看着这些新鲜,便住下了。我与阎王有故交在前,轮回时间便往后推了推,没几年他学会了酿酒,酿的还不错,便掌了司酒官的职。”
“酿的还不错?”沈珏笑了一下。
“地府原本只有五味酒,他酿了七味。”伊墨也笑了起来,神色不无骄傲章“其中一味需要鬼泪。你知道他想做什么,总能办到。”
没错。沈珏赞同的点头,他爹要干什么,还真没人拦得住。
地府浩大一如人间,城池林立,街道瓦舍鳞次栉比,城池里熙熙攘攘,游魂野鬼各行其是。
只是这里没有光照,灰蒙蒙一片。鬼影重重大多都与常人无异,也有些异样的,挂着血淋淋的肠子满街乱窜。
沈珏四处张望,尚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前方便飘来一个抱着自己脑袋的游鬼,颈脖断口处如下雨般喷了着血。
看到伊墨二人,无头鬼停下,双手捧起脑袋对着沈珏眨了眨眼。
“新来的?”脑袋问,又捧着脑袋转到伊墨跟前,举着脑壳对他们说话。
伊墨嫌弃的看着自己身上被喷溅的黑血,拧着眉道章“装回去。”
“不装。”脑袋哈哈一笑章“除非告诉我他是谁。”
沈珏也没多想,伸手抢过那个正在做鬼脸的脑袋,一把就摁在了他喷血不止脖子上。
“反了。”伊墨说。
袖着手看他儿子又扯下人家的脑袋,转了个方向,重新给摁回去。
“歪了。”伊墨又说。
沈珏再要伸手,游鬼“嗷嗷”地扯着嗓子尖叫着飘走。
无需自己动手就捉弄成功,满足了自己趣味的伊墨斜乜着自家儿子:“看起来也不蠢,怎么就自杀了?”
这避无可避的问询还是来了。
沈珏知道躲不掉也不想躲,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他从不隐瞒他们任何事。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些事情——前几十年的陪伴,后五百多年的寻找,至此都与伊墨如出一辙。结局却迥然不同。
一切都仿佛一团乱麻,理不出线头,连舌头也僵硬的不听使唤。
他确实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话,从他们深埋入土之后,悲欢喜怒就失了声。
从前年幼,沈清轩教他读书识字做文章,他说章“爹爹,我不喜欢做文章。”
沈清轩抱着小小的他说章“爹爹小时候也不喜欢做文章。你爷爷说,倘若连文章不会做,将来便不会说话,你遇到极好的东西,想告诉别人,却无法让人知道那究竟有多好,那是多遗憾的事。可你会做文章了,你便知道该怎么说。”
他说着便低下头来,亲了亲孩子头顶柔软的发丝,又问章“小宝懂了吗?”
他懂了,便读了许多书,做了许多文章,口齿愈发伶俐,能精准的说出自己的喜爱和憎恶。直到沈清轩离世,再无人要求他三天交出一篇文章。
再次提笔,他已经是朝堂上的将军,狼毫笔下皆是奏疏公文,白纸黑字从不描画自己喜恶。
到最后连奏疏都无需去写,已太久没有做过文章,自然也就荒废了说话。
"他是神。"终于开口,沈珏对父亲道章“我找到他了。”
顿了顿,他又补道章“我连妖都不算,不过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最后算是终结这场谈话,沈珏说章“他并不需要我。”
一段话说的七零八落,伊墨蹙起眉凝视他良久。
在他犀利的视线里,沈珏渐渐垂下头颅。仿佛那段支离破碎的话穷尽了他所有气力。
伊墨的怒火就这么腾起,爆烈又突然,怎么遏制都无用,当了五百多年的鬼,早就无需呼吸,连心跳都是静止的,此时一颗心却在胸口砰砰擂捶,每一下敲击都在嘶喊着杀人的欲望。
——我的儿子!伊墨站在他面前,浑身绷的笔直。
眼前是沈清轩辗转三生都不曾舍得苛刻过分毫的儿子;
是他一直带在身边传道解惑,一路风雨飘摇也不曾让他受过大委屈的孩子;从襁褓里的小婴儿到林中奔驰的巨狼,他们的儿子撒过娇也挨过打,受过许多皮肉伤。
但是没有谁,让他们的儿子会说章我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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