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鬼录 (切尔尔)

　　“你要查什么啊？”我好奇的问道。
　　温九柏竟然会摆出这么大阵势来查资料，这情况可是不多见的。一般来讲，有关妖魔鬼怪的知识全都放在他自己的脑子里了，究竟是何方妖孽能够出动温九柏整个屋子的书卷？
　　“蛊雕。”温九柏看穿了我的心思，回答道，“就是这家伙。”
　　“骨……什么？”我一头雾水。
　　温九柏露出一个微笑，抬头看向我，“其实昨天我接到了一条委托。前来委托的是三五个壮汉，结伴而来。据说他们是从言城最北边的郊区连夜赶来这里的，就是为了拜托我为他们村子驱逐一只吃人的妖兽。”
　　“妖兽？”
　　温九柏点点头，“不过很遗憾，他们并没有照片，也没有画，所有的线索只有其中一个人的惊鸿一瞥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那个人被其他大汉推出来的时候，腿还是发抖的。”
　　我听得入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当我问起‘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几个人就把目击者推了出来。那位目击者脸色发青，浑身抖得不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始说话。他告诉了我这样一个故事。”温九柏干脆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开始跟我讲述前因后果。
　　“那位目击者是他们村子里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有妻子和三个孩子。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的小孩总是陆陆续续的失踪。起初大家还以为是有狼来村子里叼走了小孩，就在村口放了几块猪肉，希望能够引狼离开。但是第二天仍然有孩子失踪，村口的肉却动也没动。后来村里的几个壮年男子看不下去了，就组织起来，三五成群的跑到村子对面的山上打狼。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这些男人也没有一个回来的。这时，村里的人也意识到了，这很可能并不是狼，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然后，在一个雨后昏暗的傍晚，那个农民从地里回来，就在马上要看到自家房屋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他妻子的声音。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婴儿啼哭？”我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说法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但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了。
　　“没错，据那个农民说，那是一种介于婴儿啼哭声和野兽嘶吼声之间的奇异声音。”温九柏又继续说道，“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农民立刻就提起锄头冲进了家里，然后他看到的那一幕让他终生都无法忘怀。一只巨大的怪兽蜷缩在他的房屋里，地面和墙壁上到处都是血迹，他的三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而他的妻子——怪兽的嘴里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那只腿的脚上穿着的绣花鞋，正是他妻子的。”
　　“这么说……他的一家四口人都被那怪物给吃掉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温九柏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他怎么会活下来呢？”
　　“其实在他看到那头怪物的一瞬间就已经吓得几乎昏死了，但可能由于那头怪兽已经吃饱了，所以只是甩甩尾巴看了他一眼，十分迅速的就跑出去了，不知道跑往什么地方了。据那个农民所说，那个怪物的身形如同一只大雕，身上却有着豹子的花纹，鸟一样的嘴里长满了尖利的牙齿，能轻易撕碎一个成年人。它的头顶上有一只独角，四肢像鹿的蹄子。”
　　越听越熟悉了。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只生物似的……在哪里呢，到底在哪里？
　　没等我想清楚，温九柏就又开口了，“虽然凭借一个农夫语无伦次的叙述我无法确切的判断，但大体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差不多在两百年前，我曾经见过这家伙一次。”
　　“你见过？”我也迅速把思绪重新拉回了彼此的对话上。
　　“对，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家伙还曾经被我封印过。”温九柏从满地的书卷中拿起了一本，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勉强辨认出封面上的隶书写的是“山海经”三个字。
　　“蛊雕，人类对其最初的记载是在《山海经·南山经》一卷之中。《南山经》中有记，‘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温九柏翻开那本古旧的《山海经》，用手指着其中的一节读给我听，“意思就是说，在一座没有花草树木，只有玉石矿物的叫做鹿吾山的地方。泽更水从这座山发源，然后向南流入滂水。水中有一种野兽，名称是蛊雕，形状像普通的雕鹰却头上长角，发出的声音如同婴儿啼哭，而这种生物是以人为食的。这之后，又有明代的《事物绀珠》中记载，‘蛊雕如豹，鸟喙一角，音如婴儿。’”
　　我迷茫的点了点头。
　　“至于民间传说也有说，蛊雕每隔九年就会出现，跑到有人的村落里大吃特吃一顿，然后再满足的回到山洞里睡觉。不过除此之外，关于如何消灭它、如何封印它的记载却是少之又少。”温九柏轻叹了口气，“如果这次那个农民所说的怪兽就是蛊雕的话，那他肯定是挣脱了我之前的封印逃出来了。这也难怪，蛊雕和其他那些杂碎妖怪不同，它是从上古时期就一直存在着的大妖兽，几乎和中国的历史一般寿命。弱小的人类若是想要阻止它，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第151章 无情
　　说着，温九柏站起身，把几本书放进一旁的书柜里。
　　“不过，比起一些四处作乱的小妖怪来说。蛊雕只不过是每隔几年就会苏醒，吃掉差不多一村的人，然后就回到它自己的巢穴里睡觉。性格可以算是相当平和的了。”
　　“平、平和？”我对温九柏的用词简直目瞪口呆，“等等，你管吃掉一村人叫平和？”
　　温九柏皱起了眉，回过看向我，“至少它没有故意闹事或者捣乱，一般来说，那样的妖怪更加烦人。”
　　温九柏这家伙！我早就该知道的，这家伙的心根本就不是肉长的，我还指望着他说出什么人话来！
　　“一个村子里有多少人？”我强压着怒火问道。
　　“嗯——”温九柏竟然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小村子大概有四五百人，大一些的就要有几千人了吧。”
　　“几千人的生命，对你来说就毫无意义吗？”我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
　　“顾羽。”温九柏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对你来说，什么是意义呢？”
　　“我——”我语塞了一下，恼怒道，“至少我不会把几千人的性命视为无物！”
　　“可是，这个世界上每天每时都有人在死去。”温九柏的表情十分冷淡，“车祸意外、生老病死、自杀谋杀，远远比几千人这个数字要大很多倍，为什么人们却对此无动于衷呢？”
　　“这又不一样！”我争辩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认为蛊雕食人并非是自然规律咯？”
　　“那不是当然了吗！”
　　“那么，兔子吃草是自然规律，狼吃兔子就并非自然规律了吗？”温九柏露出一抹微笑。
　　“这、这是……”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人和兔子怎么能一样！”
　　“顾羽，这就是人类的自大了。”温九柏的眼睛突然变得晦暗起来，他低声说道，“千百年来，人类都站在生物链的最顶端，像老鼠一样不停的繁衍，遍布世界各个地方，掌控着其他所有的生物。如果说其他生物认为世界上有神的话，那一定也是人类了。不过，说到底，人类也只不过是浩瀚世界的其中一员而已，若是人类自己也认为自己是神的话，那就太愚昧了。”
　　温九柏不愧是一流的诡辩家，我完全没有话来反驳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类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有些邪兽的寿命可是比人类的全部历史还要更长。蛊雕的主食就是人类，这一点从几千年前就没有变过。”温九柏眯起眼睛，说道，“就像狼吃兔子一样，它捕食人类也不过是习性而已。比起某些人类死后化作的厉鬼，蛊雕只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我才说，它的性子已经相当的平和了。”
　　简直就是狡辩！这套莫名其妙的言论只不过是在为他冷漠无情的做法找借口而已。我张开嘴，刚想再说点什么来反驳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力量让我发不出声音来。
　　对了，雏白。雏白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制止了我继续和温九柏争吵。
　　糟糕了。我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刚刚和温九柏争论的时候完全忘记了雏白的存在，竟然让她看到了这么不体面的一幕。
　　我立刻闭上了嘴，一阵尴尬的沉默蔓延在我们两人中间。
　　我早就该接受这个事实的。
　　温九柏不是人类，他根本不会像人类一样去看待问题，而是在以旁观者的视角，理智得可怕。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根本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温九柏。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为人类除妖呢？